第46章
音响里缓缓流淌着《卡农》古井无波的旋律,柔柔和和的,像某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几个闲极无聊的少女躲在阁楼里一起分享彼此小秘密时发出的悦耳窃笑,宁静而知足。
言守箴的秘密却与之相反。
“知道你叫Yves,是两年前的圣诞夜,你慌慌张张的从温泉酒店里冲了出去,外套纽扣还没扣好,跑到门口时还摔了一跤,很狼狈,也很无助。”言守箴微微眯着眼,帮我整理起一丝不苟的衣领,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年的圣诞节,帮我整理衣衫不整的狼狈。
言守箴神情依旧迷离,指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深处:“我想去扶你,可距离太远了,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开车走了,然后跌跌撞撞的也跑出了一个人,浑身的酒气,他冲着你离开的方向乱喊了一些让我很光火的话,我十分生气,没忍住就打了他一拳,力道有点重,他被送去了医院,我也差点被起诉,可是我很高兴,因为知道了你这么好听的英文名。
我震愕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依稀是有点印象,那次之后我再见到麦斯,他的鼻子好像的确夹着石膏固定复位。
言守箴的那一拳,应该是把麦斯的鼻梁打断了……
然而我的注意力全在了言守箴的身上。
虽然心里早有了答案,可当从他的口中亲自应征,我的身体还是细不可察地颤动着,四肢百骸的血液好像欢欣鼓舞的要发表切身的感言,那颗失速跳动的繁杂的心,更是脱离了我的控制,每一次血脉回涌的冲击,都想以最激烈的方式昭显它的鲜活与灿烂。
我是那么的高兴,偏偏又莫名的觉得很委屈。
喜与恨与与怨与恼的复杂交织下,我哆嗦着唇,想说什么,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来言守箴豪掷千金买下小镇里所有的温泉酒店,竟然是因为那次麦斯酒后对我的轻薄戏亵。
而一直被我嫌弃的英文名,却在我不知道的年月里,竟然被他这么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这个英文名还是我读书的时候,皮特给我取的。
读书时期的寒暑假,我几乎每年都在温泉小镇度过,不可避免的,跟年龄相差无几又喜欢音乐的皮特有了不少的交集,于是也认识了皮特的好几个伙伴,麦斯和碧娜卡就是其中之一。
非华裔的当地人,怎样都无法发准“YU”的音,皮特索性就取了个比较贴近发音的“依夫”做我的英文名了。
这个名字,也仅在他们几人之间使用。
皮特也只是在单独和我说话的时候,才会叫我“Yves”。
像华老师和宜秋,就压根不知道我有英文名。
所以,我才拿出了碧娜卡送给我的那个唱片,引出言守箴一直隐瞒的秘密。
只是我没有料到,他还暴力对待了麦斯……
猛地,一个念头闪过了我的脑海,言守箴亲口承认了他的“坏”,莫不是……麦斯在音乐之城里犯的那些过错,也有言守箴的一份助力??
我赶忙驱赶这个念想,可它就像一粒有了信念的种子一样,在我的心底不断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眼看就要成参天大树了。
“你……你告诉我,麦斯的事……”我闹哄哄的脑袋就挤出了这么一句磕磕绊绊的话。
我清楚的看到,当我说出“麦斯”的名字时,言守箴迷离的目光闪过了一丝嗜血的残酷,虽然稍瞬即逝,答案却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
言守箴的呼吸似乎有点急促了,指腹摩挲我的脸也重了些许,他嘴边噙着的那丝凄苦的笑渐渐扩大,炽热的目光纠缠着痴绵与眷恋,虽然他贴在我的耳旁,救赎似的低喃:“你看,我都说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坏,你还是知道了。”
我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身子。
紧随而来的,是头重脚轻的一摔,我被他一推,身体瞬即陷入了柔软的床上了。
言守箴的力度不大,他在压下来的时候,也是尽量不将全部的重力放在我的身体里。
只是眼神通红,呼吸紊乱,找已经失去了刚刚的从容不迫。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言守箴。
他压抑着痛苦和绝望,却没有办法破釜沉舟,更不能毁天灭地,因为,他眼瞳里此刻正映着我的影子。
“音……音响放大声一点……”我嚅动着唇,艰涩的说着,浑身麻麻热热的,难堪的用手背遮挡住了眼睛,才发现浑身已经没了动弹的气力。
每次感应到言守箴迫在眉睫的需求汹涌而至时,我都是这种状态。
“望笙,望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言守箴一愣,把我遮住眼睛的手拿下,紧紧地攥在掌心里,似乎怕一松开,我就会抽身离去,绝不留恋。
于是,我看到了言守箴双绝望的目光瞬间被焦灼饥渴所取代,说话的嗓音也明显变粗嘎了,整个人像得了赦令的囚徒一样,身体僵直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稍稍挪动一下,我颁发的赦令便会不翼而飞。
他的痛苦传染给了我,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焦灼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浑身更烫了,可还是诚实地点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是踏上温泉小镇之前,我和言守箴约定好了的暗号,他的需求太强烈了,我们在温泉小镇少说也要待上一个星期,要想他不碰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舅妈的耳力太尖利了,即使卧室隔了一个楼层,也难保不被她听到我们的动静。
如果要做,就必须播放音乐做掩护,这是我们共同想出来的对策。
言守箴紧紧将我拥入怀中,沙哑的嗓音里依稀带着哽咽。
这个宠我爱我怜我的男人,再一次因为我而哽咽了!
“我以为……你知道了我有多坏之后,会选择离开我……”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出,掩藏起了先前暴露的脆弱,闷闷的说出积压在心头的沉郁。
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害怕着我会舍他而去……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即使他的“坏”,包括构陷了麦斯,我也……
我发现,在言守箴的身上,我的标准奇异的偏斜了……
这个男人对别人或许很“坏”,不讲情面,不留余地,甚至不择手段,可他的“坏”又不使在我的身上,并且全心全意爱着我,护着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厌恶他,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