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入梦
和谈的场地安排在新韶城北部的一处行宫里,中间的溧水横跨整座宫殿,将富丽堂皇的宫室分成了南北两边。如今正好安排两位皇帝住了进去。吴婕之前经常带着妹妹过来这边,泛舟水上,采摘莲花。
一座白石拱桥横跨河面,上面建着精巧的阁楼。
而谈判的地点,就选择了这座阁楼里。
一大清早,南北两位君王抵达了河边。
蔺德胜护送着元Z,姜跃陪着陈皎,进了阁楼内最高层的房间里。
行宫的侍从已经将整个阁楼打扫地一尘不染,诸般装点力求风雅别致,贵气大方。从使用的香料到奉上的茶水都是千挑万选。
蔺德胜是头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位南陈的皇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好俊美的人,总觉得这张脸有点儿眼熟呢。
同样陪同的姜跃倒是一脸淡定。
双方分别带着人手查看过阁楼的各项安全细节,然后带着侍卫退了下去。
元Z和陈皎两人进了房内。
剩下的是两位帝王的私人空间。蔺德胜和姜跃分别把守在门的左右两侧。
房舍的隔音极好,两位皇帝陛下在里面说什么,外面是听不见的,除非提高了嗓门。
实际上,两人的对话开始不久,就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钻出房门。
有这么激动吗?蔺德胜有些愣神,他和姜跃都是内功高手,又都站在门边上,很容易听清,里面的对话开始逐渐激烈。两人似乎吵了起来。
“我靠……”
是谁骂人了,肯定是南陈的皇帝吧,蔺德胜一脸震惊,自家皇帝陛下行军打仗的时候偶尔也会爆粗口,但不会这么直接。
房间里,元Z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妈不就是你妈吗,想弄死请随便。”
房间外面,蔺德胜觉得耳朵出现幻听了,好像自家皇帝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语啊。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姜跃。这家伙一脸淡定,嗯,果然是自己听错了。
“你这个混蛋!”
房间里的冲突在升级,先是桌子直接飞上了高空,紧接着的是椅子和茶壶这些东西。
等到吴婕听闻的时候,那座可怜的阁楼据说快要被两人拆了。
曾经想过这两家伙在一起不会安宁,但也没想的第一天就会打成这样。
完全像是将两只猫塞进了一个笼子里,不挠的对方满脸花不肯善罢甘休。
蔺德胜还有姜跃一群人紧张又无奈,两位皇帝打架,他们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啊。
就在这样凌乱的过程中,合约竟然还是艰难地敲定了。而且比吴婕想象中的更快。
也许因为这两个家伙,就算再看对方不顺眼,也都是以大局为重的人,知晓国政大事,经不得一丝耽搁。
南陈收复了之前陷落在元Z手中的十二城土地,两国的疆域,又恢复了当年天康帝和章和帝在位时候的模样。而南陈原意借给北魏水师战舰,帮助运送兵马去北方关隘,尽快荡平北方蛮族的势力。
两位帝王都是雷厉风行的做派,合约敲定,立刻有臣僚开始执行计划。
同时跟高子墨那边的和谈进展也算顺利,元Z做出了让步,高子墨也没有得寸进尺,再深的愤恨,终究要屈服于现实。根据元Z得到的线报,高子墨与北方部族联合的行为,在西北将军府内,也有不少人心生不满。西北将军府毕竟是与北蛮作战起家,双方仇深似海,纵然对高氏忠心,也不愿天长日久地跟蛮夷合作。
吴婕终于放下了心事,有三方合力,想必北边的战事会很快平息下去吧。
这一日清晨,她带着赤蕊和两三个侍从,驾着马车离开了德王府。准备去一趟白鹿寺。
想到这些年的坎坷经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佛前参拜一场,求个签什么的。同时也顺便拜望一下广信大师。
昨日从德王口中,吴婕听说了广信大师在一个月前返回白鹿寺的消息。这个狡猾的老和尚,算算时间,应该是听闻了高檀宇一党覆灭的消息,他才动身返回的吧。
对这位照顾良多的长辈,吴婕还是非常敬重的。
沿着山道一路攀爬,山上的雪景秀逸可爱。吴婕一路慢行,到了快响午才抵达佛寺。
“难得的稀客啊。”看到吴婕的身影,广信大师抚着长胡子笑起来,“前几日我还想着,该不该下山去找你父王讨要我那一套古物棋盘。你这个传话的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老和尚还是那般慈眉善目的模样,闲闲坐在葡萄藤架子底下,几年的云游生活,他眉宇间多了一丝风霜,雪白的胡子和眉毛让整个人看起来飘然如仙。
“大师!”吴婕盈盈下拜,鼻端有些酸涩,笑道:“大师上次明明将那套棋送给了父王,怎么如今又要讨要了。”
“唉,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回来白鹿寺了,没想到佛祖见怜,还是让这把老骨头有一个回来的机会。”
吴婕心生触动:“大师这几年辛苦了。”
“哈哈,哪里有什么辛苦的,我徒子徒孙遍布江南,几个佛寺走下来,到处游山玩水,传扬佛法,也是一项功德了。何况外面的世界广阔,多走走,多看看,也是增加阅历。”
“终究是当初北魏使节团一事,连累的大师。”吴婕说道。
广信叹了一口气,“丫头,人在世间,总有种种不得已,顺势而为,才能得安乐。”
又见她眉宇间满是忧虑之色,笑道:“说起我传扬佛法的功德,终究比不得你,能劝导北魏的皇帝低头,愿意割地换取平息北方灾劫的机会,这才是大功德呢。”
吴婕苦笑:“大师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语,那两位都是心志坚毅之人,哪里有我置喙的余地。”
这一场兵燹战乱,上辈子并没有发生,因此吴婕满心惶恐,只怕是自己重活一世,奋力挣扎,逆天改命,反而引来了这种灾劫。如今终于能平息,她心头才稍微安稳了些。
“如今天下安宁,指日可待,郡主为何还忧心忡忡?”
吴婕叹了一口气:“天下虽大,我心茫然,竟然不知何处是归处。”
广信长笑一声:“郡主何必迷茫,须知我佛早有言,心安之处,便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