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间暗示一下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向时间暗示一下

向时间暗示一下

林辜月把自己当作四年七班的外人。日子怎样都能过,被人关心有时候是负担,最好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待在边缘相安无事便足够了。

周五上午的信息课,全班都揣着鞋套去电脑房,她才想起其实在桦北去电脑房也需要鞋套,只不过一直是学校准备,所以没有养成习惯。

林辜月正要上楼去三班找沈嘉越借,看到许俊杰的桌面上放了三副鞋套。

许俊杰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从第一天起就知道许俊杰不待见她,当然不可能把鞋套借给她。她也没想过开口,毕竟两个人能保持安静地待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林辜月走了半层楼,看到叶限在楼梯口的门框里闪过,眨眼的速度,倏忽得像贴在幕布上黑绰绰的飞蛾震颤了一下翅膀。但她确信那一定是他。

距离他们上一次在电话里说话,已经过去一个月。小学生时期属于连隔壁班的班主任是谁都不关心的阶段,人人几乎只在班级范围内走动。不在一个班很难碰面,上次见面更要追溯到寒假。

她总想等纠结好措辞,再去找叶限好好说,认真说,把所有她和沈嘉越心里想的都完美传达。却在看到那个影子的刹那,满腹反复对敲的语言草稿都没了重量。

“叶限!”

预备铃炸响,一个踉跄,林辜月径直扑倒在台阶,手臂和大腿仿佛被钝刀砍中。

她“嘶”着吐气,坐在台阶上拍拍黏在掌心的灰。

“站得起来吗?要带你去医务室吗?”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扭头,叶限蹲在她身后一行台阶伸出手。林辜月有种第一次看3d电影时的超现实感。超现实,是比现实还现实。叶限真的在她眼前,越出思维平面。

她扶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擡腿和他站在同一个台阶。叶限的个子和她一样高,能很轻松地平视。

林辜月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还好吗?”

叶限垂下眉毛:“我带你去医务室。”

他们能很轻松地平视,除非有人闪躲。

“我没事,连皮都没磕破。快上课了,你回教室吧。”

林辜月摆摆手,转身走下台阶。楼梯间的墙面切割成两半,下半铺满瓷砖,上半裸露着传统的混合砂浆层。正中央上方挖空了一块当通风口。没有窗棂和景深,一穷二白,像一个写得很整齐的片假名。走近了一些,发现经年的雨在周围晕染出泪痕状的黄斑,遂看过去更有一种浑浊老眼之态。

她和这样的一只眼对视,脑袋空空,嘴巴木木。脚腕一折,叶限飞快地捞起她。

他惊魂未定道:“真的不去医务室吗,不痛吗,你都摔懵了。”

林辜月如梦初醒:“叶限,我和沈嘉越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一点,但我希望你一定要知道,所以正式告诉你,我们是好朋友啊。”

叶限愣住了。

“好啦,上课了!我走啦!”她忽然来了劲,脚步稳当多了。

“辜月,别一边睡觉一边走路。”他轻轻喊。

“嗯!”

林辜月用力地点头,回头笑眼弯弯。

叶限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小心走路以外的话,亦如他难以回答他好或不好。

后来他无数次以不同形式梦见这个楼梯间。偶尔他们化身草莓兔和冰淇淋狗;偶尔他们只是背对着背,接龙背英文课文和数学公式;偶尔楼梯沙漏般倒转,拉得无限长,错落成圣诞树,林辜月远得像许愿星;偶尔林辜月的头发变短变翘,成为天使爱美丽,他成为尼诺,两个人在地上拼对方的证件照。

更多的时候,他对她呐喊,只能发出气声。

生活不是混沌成抽丝的绢画,乱线纠缠,而是还未成形,便骨生血活地硬吞下去,在胃里尤自跳动,反复糜烂,很多年后带着余味的嗝再蒸腾地从喉咙里伸出来。

所以不如调拨钟表,让叶限站在时光之外,用后来的口吻把一切重演一遍——那些当时的林辜月和沈嘉越所不知的一切,那些当时的叶限所没有能力深寻的一切。

其实并没有一个泾渭分明的开始。

二年级某天放学,叶限隔着车窗看见领居家被贴上封条。和房子比起来,那几个白叉很小很小。院门上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蛟龙,视线穿过蛇曲的铁门缝隙,以前总有人浇花修草,如今死寂一片。说不清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昆虫翅膀从天飘落把大象压死了。

他哪里知道屋子主人其实才是别人的昆虫翅膀,还在天真且残忍地惋惜那个爷爷做的柳橙绿茶很好喝,沈嘉越最喜欢柑橘类,还没有机会带他尝。

回到家听说那里被搜到两百多瓶茅台。妈妈戏谑说,年份都不怎么样,竟然也没人送点好的。爸爸愁道,难得有这么近、这么容易交好的关系。他们很恩爱地抱着对方胳膊,继续看本地新闻。

因为准备参加画室组织的意大利游学,叶限去找护照,结果翻出绿色的离婚证。

妈妈回屋撞见,收起来插进抽屉的最下层,耸肩说:“很正常,你别多心,我和你爸感情多好还看不出来吗。”

但是正常的不仅是离婚属于生意夫妻常见的操作,为了债务发生时至少保住一方。正常的还是婚姻与爱情无关,夫妻是资本的衍生关系。某种程度上,叶限和婚前合同的定位相同。

一打起诉状压在所有文件和证件的最上方,这是生活第一次为叶限点题,而他却懂事地冲妈妈笑:“那就好。”

叶限去游学,一路上都在挑给林辜月和沈嘉越的礼物。最后买了兔形封皮的皮质日记本、小提琴胸针和琴谱。

第一个被爸爸相中:“正好要去拜访的人有个三岁的女儿,虽然离写字的年纪还远,但是至少好过空手。”

叶限不肯:“这是特意买给辜月的。”

比起叶限不体贴地为爸爸着想,妈妈更不满意送这种显然很文不对题的礼物:“你把我房间那条丝巾先带去,那个谁的老婆不是新买了个二手包吗?”

叶限趁机抢过日记本,抱在怀里,躲回房间。

爸爸也向来厌恶他有孩子气的举动,气话说得不免大声:“你是不知道辜月她爸爸多可笑,和没有文化的人真是没有话说。我们聊光伏,他听成光胡,那个零食品牌。未来属于科技,有些只能在特定时代投机的人会被淘汰的。”

但是实际上,那天叶限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从爸爸妈妈讳莫如深的口中模糊地拼出来。他把幻想放在这里,让记忆顺利成章,安慰自己,未来发生的那些都是他们一家造出的业,一点不无辜。是真是假重要吗?叶限必须把他们想成是有罪的,不然没办法心甘情愿地生吞变故。

接下来的事情都写在报纸上了,他们一家如此自信地被科技甩了一巴掌。

“小沈啊,我们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云山旗下又新开一家粤系餐厅,就在你家附近,我请你和弟妹尝尝,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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