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馅饼小偷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水果馅饼小偷

水果馅饼小偷

林辜月换上了制服,回到矜矜业业的生活。

每天早晨,一排纽扣扣起来,她都像在把自己妥帖地收拢。出入包厢,不管有烟还是无烟,她养成了一踏出门就要喷祛味喷雾的习惯,胸前的衬衫会短暂地覆盖上水雾,仿佛打上了封条。

有时候接待包厢客人的前一晚,妈妈会发消息,说有谁谁谁的儿子,谁谁谁的学生,甚至还有谁谁谁要来,让林辜月记得打扮,彦耀都不行,没关系,更好的人也不是没有,二十五岁结婚的话,至少谈两年恋爱,今年一定要认识了。

林辜月从不回复。不要见也知道了,全都是积木小人,一身无出其右的零件,唯一会做的事情是伸出弧型手然后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带进同样是积木的房子里面。林辜月快要发疯了。

她想办法离那里远一点,有段时间找借口出席招聘面试。她是个凑数的,轮不到出问题。出于尊重,认真地和应聘者对视,而后发觉每个年轻的人都会在察觉她的视线的一刻吞咽口水。其实她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只是她狐假虎威,显得有资历。但她好心地挪了视线,去看窗外的云。

结束以后,她问裴经理:“标准是什么?”

“像你一样的人。”

“我?”

“聪明,好看。最重要的是会说话又会听话。”

林辜月好想把自己放进沙子里埋起来。

但林辜月不是没有找到在月泉山庄的有趣之处,到底比当学生时考试、考证书更鲜活,也比在实习期间当别人的厨余处理器更能发挥个性。

她的业余爱好是望着客人们、员工们发呆,每张面孔都值得拆解。她会在心里给他们穿上娃娃衣,送他们去平行世界过另一种人生。

大多数的人其实都用不着林辜月来想象,本身足够兵荒马乱。凡有人的地方,都有争执的声音。那些家人、朋友、恋人,一边在餐厅瞪着斗鸡眼,甘愿当众置对方于死地,一边又不禁泄露出点真意,没一会儿就会在温泉池旁互相剥茶叶蛋。

她擅自替他们感到无聊,是因为她最无聊。一个算式里所有部分都在变化,所有人都是待处理的数字,只有她是横亘不变的等于号。

不过,她精致的小西服外套里,总会放着几片沈叔叔送的饼干。

手工曲奇,形状各异,坚果碎排列不定,有些还有巧克力或者水果干夹心,没有相同的两片,偶尔还能吃到烤坏了的,焦苦味反而令她欣喜。

饼干屑掉在影子上,或者皮鞋上,落成泥土或者雪花的形状。那是林辜月一天里最随机的事件,她只把吃饼干当作尚可期待的意外。

沈家离开后半个月,她背后的淤青彻底好了,又开始晨跑,在溪边迎着凉风,不长记性地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然后再次结结实实地摔进水里。

她落汤鸡一般地回来,发誓再也不会接近那块石头。

裴经理嘲笑她,说:“在骨质疏松之前,还能摔倒的人都有青春。青春不就是一往直前的勇气和一无所知的大脑?能果敢地当傻子的人,都会幸福。小林总,你肯定属于会一遍一遍让自己变得幸福的人。”

林辜月不喜欢别人叫她小林总,但她觉得裴经理讲话的口吻总是像预言。

因为她这天摔完以后,突然收到了梁好的消息。

梁好埋头学习,基于读书人的迷信,得有了明确成果,才能和人大声说话,所以基本不发言。那晚的气泡框里只有一条蓝色的链接,林辜月点开来,弹窗显示视频网站的界面。她高中最喜欢的那位瑞典籍文学教授发布了新的公开课。

月泉山庄有一个尚未完工的花园,还不对外开放。里头的植物摸爬滚打,不成章法。近来设计师喊工人搬了座欧式亭子,却不再接着搬桌椅,无端搁置了。

亭子漏着秋风,孤立着像等人来,林辜月便把自己房间里的木头椅子擡进去。每个睡前,都要抱着电脑,十分虔诚地打开本子写笔记。

新课讲名人书信在文学史中的抒情意义,教授拿梵高和他弟弟提奥的故事作引,林辜月自恋地想好巧,这课像为她量身打造。她前两年对梵高感兴趣,把《梵高传》和《渴望生活》翻得手指疲倦,拿这段书信往来做开头,她理解起来和喝水一样温馨。

她调了慢倍速,一句一句反复播放到可以背诵。五小时的免费课堂像针脚漂亮的枕头,她巴不得把棉花都拆开抽成丝。

花了两个星期上完课,林辜月恋恋不舍,去搜教授的资料,看到她转职回了老家哥德堡,现在任职的学校综合排名落后,但是文学院在欧洲赫赫有名,授课范围涵盖硕士,并且是全英文教学。

她点开学校官网,盯着招生纲要一行行读下去,然后魔怔似地填资料和做简历,打键盘到凌晨,像玩过家家上头就坚信自己可以在森林里起锅炉烧柴火;也像装睡的睡美人,一堂不正式的课堂就可以将她吻醒。

一个逗号点下去,她听见鸟叫,忽然清醒,合上电脑。

她仰起头,这座亭子的悬顶和郑克、宋等等约会过的亭子很相似。

前年回国回错了家,她顺便去沈家吃饭,吃饱下楼,逛了一圈当消食。小区亭子里的桌椅已经生锈,没有更换,她不敢把手放上去,害怕会得破伤风。小学二年级,林辜月在周记本里写了一个偷梦仙女,仙女偷走了人们痛苦的梦,还以美梦。那时桦北小学的星星繁密,她也把童话与文学的梦扬上天空,好像能够跟着飞到仙女的家乡。

相似的场景在脑海中重合,月泉山庄的这座新亭子仿佛是故地。近乡情怯,她的双腿行走得太稳当了,前所未有地感受地心引力。林辜月很难过。

要是有人能修修这儿的野草就好了。

可惜她不是秘密花园里的玛丽和柯林。

她在脑中随便想想,完全预料不到,上天还真呼应了她的感召,第二天的晚上,她就看到两个裹着浴袍的白色身影,女鬼一般地在亭子里悉悉索索。

林辜月迟疑,反复确认,认出是时洇和盛放。

她很早以前挨个给朋友们发过月泉山庄的度假套餐兑换券,而这两位不提前打招呼联系,又神出鬼没地现身,想也不用想,是时洇的主意,知道她不上班时会来在这里闲坐,故意要给惊喜。

时洇和盛放动作完毕,自作聪明地以为没被发现,猫起腰藏在杂树丛后。

林辜月耐心地等在原地,直到她们彻底躲好了才走出来,瞥到椅背上赫然一行水性画笔绘的涂鸦,几个贼笑的小人头,下头写着“时洇盛放宣阳到此一游”和“林辜月大笨蛋”的字样。

她差点没憋住表情,装没看见,直接将后背往她们俩的杰作上面贴。

时洇立刻跳出来,唇角叼着苹果皮没有咽下去,立着刀尖指向林辜月:“你早发现我们了!”

盛放紧急撇清关系,说:“我早讲了,没有人会一边削苹果,一边到处乱逛的。”

时洇吸溜一口,说:“苹果皮都吃掉了,没有乱扔。”

“那你还怪有素质的咯。”

“当然了,我体内存有的原始善意正好能将人类的基本道德观和素质运转得很完善。”

“除此之外该怎么办?”

“那就要付出巨大代价了。”

“比如什么?”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