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我看见的东西我都能吃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凡是我看见的东西我都能吃

凡是我看见的东西我都能吃

郑克特地打电话恭喜她完成新作品。

“……重点是,昨天和吴栖老师吃饭,她读了你的稿子,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说再过一个月,欧洲有个国际儿童文学交流会展,问你来不来得及办个旅签,和她一起去学习。”

“大概十二月初?赶一赶应该没问题。”

“那我一会儿把你号码发给她。她还问呢,你学历怎么样,想不想去瑞典哥德堡读个文学硕士,拿个学签,顺便当她的助理。她在筹备新作品了,准备在那儿久居取材。如果你没经验,她能帮忙联系人写封申请推荐信,你怎么想?”

林辜月听到这话时,正坐在月泉山庄的酒水厅里。

周围的一切走马灯般旋转、飘离。她忽然像孤身一人,站在暖风鼓荡的沙滩上,浪花涌来托举,将她无限送向离太阳最近的高处,与光焰融为一体。

她发起热,耳廓和后背捂出一层汗。

过了很久,她脱掉了外套,半张着的嘴用力吸了口气,凉气沁入脾肺,才敢确认这不是个梦,更没有穿越进故事书中的奇迹大海,是她高兴到精神错乱了。

裴经理坐在她的对面,皱眉头拿着平板批工作群新发的年末活动企划,随口叫她必须要把这个文件背熟,将来由她在视讯会议上报备给她的爸爸。

林辜月捂住听筒,对她说:“12月3日吗,那天是我生日。”

“还是我上班十周年呢。”

“你来更合适,我出奇也只算实习生。”

“林总指名了你。爸爸想听女儿说说话而已,这要求太充满爱意了,小孩都是父母的梦想,外人总不能阻拦一个父亲梦想成真。”

林辜月从小钟爱中文,但她第一次被母语的过度文明所惊吓到。

她的目光像萎掉的火焰。胳膊下压着仿水晶高脚桌,一波一波地折出天花板的光芒,有两个女士挽着手,走上右侧的楼梯,华美的丝裙映下来,像大尾巴鱼一般游过去。游到桌边就消失了,不像上岸,也不像游进深海。不知去哪里了,去哪里都不对。

“乖,听话。”

她点点头,重新拿起手机,贴在脸颊旁,“喂”了半天,都没有传来回应。再一看,郑克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夜晚的寒霜从窗缝里漫进来。

林辜月披了件肥厚的大衣,摸着冰凉的玻璃,干脆打开了窗。

刚刚和吴栖联系上,聊完之后的安排,才挂断了电话。她的嘴唇仍咧着,一口一口吃着山风,口腔很快变得干涩。

最近酒店还算闲,她下班早,有空闲谈。不过,在前阵子,生意最好的假日里,崎岖的山路甚至是能拥堵的。林辜月对交通一穷二白,更不懂开车,但裴经理说她应当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一遍,于是被派去站在路旁,像个气球人一样,挥动着刻板的四肢。可以说,那是她在高中毕业以后,最接近跳拉丁舞的时候了。

车屁股后面的红灯像咬紧牙关的齿线,由此可见整条路的舌面有多么焦灼。客人也从车窗里纷纷伸出脑袋,嘴巴一张一合,互相喷狗血。所幸林辜月的听觉和躯体一样霜冻,没有一句听懂了,唯独大脑受热运转,斟酌要怎么修改作品的字句。

她只剩下对童话漂浮的幻想。

吴栖接着发了条语音:“徒儿——开玩笑,我从没教你什么,你不要叫我师傅亦或师父,叫我奶奶阿姨姐姐,什么都好。我是个热爱学习的人,所以遇到天赋好的人,总忍不住要劝她也接着学习。和以前不一样,我这次会真心拿你当自己的学生。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心灵和大脑兼具了观赏性,而她的想象从未有一刻真正发挥过力的作用。让小鸟腾空的是骨和肌的力量,不是蓬松的羽毛。羽毛承载不了现实。孔雀丰盈,可孔雀飞不高的。

她握着手机发呆,时间的流逝压着她的身体,难以付诸决策和行动。她无法痛快地给吴栖作出任何答复。

远方的树林像巨人的睫毛在狂风中乱舞,整座山若是在眨眼,那最亮的月泉山庄则是唯一的眼球。神采奕奕的视线朝向另一个山头。爸爸的有机蔬菜种植地就在那儿。山的夜晚幽深,难以洞悉风景,但漫山遍野都是爸爸真正的梦想,这点不必到天亮才知道。

林辜月想起小时候上作文课,朱老师说“不知道怎么写环境的时候,就把你看到的一切拟人”,这种修辞手法是为了让所有事物具备生命力。

万物仿佛只要有生存的机会,就该感到感恩了。

但如果鲜活的权力交给了沉默的死物,那么真正的生命究竟还能被算作什么?

林辜月关上窗,洗好澡躺在床上。没有吹干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濡湿了被单。手机又响个不停,她找到手机。郑克的头像跳了出来。

接通了,他在电话里问:“你和吴栖老师联络过了吗?”

“嗯,说了很久的话。”

郑克功德圆满般地应了一声,接着没再说话。

林辜月坐起来,长发紧贴在睡衣上,歪歪头,怀疑地问:“你今天应该不止要和我说这件事吧?”

“对,白天看你忙,就没有往下说了。”

“噢。”

“……嗯。”

“什么啊?”

“辜月,”郑克的语气严肃得吓人,“这周六晚上你们的餐厅包厢还有位置吗,我想求婚。”

林辜月的手指绕着潮湿的发尾,一圈又一圈,说:“还没求过婚?你们不是下个月就办婚宴了。”

“是,欠她一个求婚。我想找一个普通的周末,给她惊喜。她听很多人说月泉山庄的风景很好。”

确实,毕竟能从这里看到她爸的另一片地。

林辜月漠然地回味了一遍他的这句话,抓住了那个“欠”不放。在郑克嘴里,这个字眼竟然不属于宋等等。

她也不懂自己这烦躁的情绪因何而起,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兴许只是厌烦所有盖棺论定的事情,就像小时候难以接受凯斯威尔变成一堆破石头。没有延展性的童话,就是干掉的吉利丁片。

明明宋等等和郑克已经分手很久,郑克和他的未婚妻订婚是两年前的事情,期间宋等等也换了两个男朋友。

“一场仪式很重要吗?”半晌,她开口问。

“如果是婚姻的话,面面俱到很重要。”

“我讨厌从很早以前起,你说话就一直像大人,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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