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判刑后断案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先判刑后断案

先判刑后断案

林辜月没有睡着,从没觉得枕头像石头一样硬。她后脑勺好痛,想起来,沈嘉越连续几年,每次回云江都去墓园悼念叶限妈妈。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就像因为怨怼正文下的注释,便故作博学,假装不需要知识补充,急忙地跳过去,翻到新的一页。

那些线性进行的事情只剩下顿点,像个顽固的石头留在她心里。她从没有忘记过,坟墓里的那个人在叶限的肩膀上留下了一片香烟的烫疤。他的身体又有哪一处被烟灰缸砸过?会落在她最喜欢的那两个发旋之间吗?

——天啊,她居然在他和香烟的关系上质问他!而自己连过去一年为何冷落他都不敢答。她对包厢里厌恶的长辈,没有当面讥讽过一句,但是苛责最喜欢的他啊;她在阅读、看电影的时候,会为迷恋上棉花的黑奴痛哭,却不大方地把眼泪分给他。

如果叶限对她的残忍是一首识字诗,那林辜月对他的残忍可能是一首《离骚》。

她握着手机,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固执地信他一定会拨电话,找到优美的理由,把她哄得服服帖帖。她是放狠话的人,但低头的却该是他,她多懂人际关系,却唯独对他失去常理认知。

讨厌手机,讨厌科技,讨厌信息时代让相隔的距离变得理所应当。她本不该有这种认识。

林辜月扔了手机,飞一般地穿过走廊,摁电梯,再飞一般地走进另一层楼。

但她在踏上柔软地毯的第一秒就大脑空白。

往左还是往右?林辜月不记得叶限住在哪一间了,她对他的喜欢,实在派不上一点用处。

林辜月清醒了一夜,浑浑噩噩地挂工牌、穿制服,看到椅子上堆叠的衣服,上面还沾着蜂蜜和纸屑。那是非得干洗不可的娇贵衣裤,她昨天懒得送到洗衣房,现在觉得当垃圾扔掉也可以。

上午开不明所以的会议,没有内容。林辜月回味过来,这就像玩沙子,倒一些没营养的水,才能把散沙捏出形状,沙子松了干了,那再倒点水。裴经理说恭喜学会整顿一群性格和想法各异的人。林辜月感到一阵寒冷,这其实才是爸爸要她在月泉山庄领悟的知识。她切换视角,学会了在没有意义的事情里找到意义。

会议结束,她去酒水厅自顾自压了杯气泡水。这里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她站在黑压压的圆形台中,舌头辛辣,昏昏欲睡。

喝完以后洗杯子,一擡头,看到彦耀从开放式的门口穿进来,走到她面前。

“难不成你就是从日本来的特调师?”彦耀说道。

“正式营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特调师负责晚场。”

“看来我赶不上了,我马上就要退房走了。”

林辜月把杯子洗了三遍,手指的皮肤快泡皱。

彦耀看她的脸,接着笑着说:“刚毕业的大学生果然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再成熟也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昨晚他看起来好像被打击到了。”

林辜月停下动作,翻着白眼,恨别人总把她的目光当和善,打不了一剂耳光。她冷冷地说:“是你在故意讽刺他。”

“是啊,这不是挺显而易见的,我用二十七岁的身份,去模拟二十二岁的争风吃醋。不过我挺惊讶的,我原来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度和冷静。喜欢一个人最后能献上的东西只剩下尊严了。我已经很不要脸了。”

“我无论在洛杉矶还是在这里,都已经把话和你说得非常明白了,你根本就是……”

“自作多情。luna,不就是画画吗,我高中拿过省奖。我还是想毛躁地问一次,他好在那儿,你们难道认识了很久吗?”

“和那个没有关系。”她停下发冲的语气,杯子叠回桌上,大发慈悲地说,“那本你装模作样看的书里,有一句话是‘你要相信到世界终结的最后一刻,也有人愿意将生命奉献给另一个人’。我和他都是相信这件事的人。”

彦耀沉默,然后笑了。

“除了‘我们’以外,所有忽然出现的事件和意外的人,都像是在为‘我们’的感情添砖加瓦。不是因为她比谁好所以我喜欢她。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她才全天下最好。没办法把她和别人作对比——那样的事情我也经历过,但你知道后来是怎样的结局吗?。”

“你除了年龄,没什么可高高在上的。年龄也只是一种算术结果。你没必要仗着这点,威胁了他,再来威胁我。我比他刻薄多了,我耳朵聋,听不进你的话。”

“我还以为喜欢读书的人总会把薄情当作残忍。”

“多情才残忍。”

林辜月利落地转身,走出吧台,看着彦耀一副把她一望再望、牢牢记住的模样。不屑地呵了口气,说:“有人说你这眼神是看初恋的眼神。”

“你确实很像我的初恋。她也爱文学。”

“你要是对她无法释怀到能爱上另一个有相似爱好的女人,怎么会连一本小说都看不进去?彦耀,你不要再演了,你应该从没有爱过人。而我一直在爱,你骗不了我的。”她高贵地扬起下巴。

十一点,她准时去替生病的包厢主管的工作,按名单给客人引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可以和裴经理一样,一眼看出谁坐主位,谁要付账。多少人在这里谈成单子,多少人在这里以后被解雇。

圆桌是锥体的底,无形收束到露出尖,那是人际的顶端,语言体系的巅峰。站不上至高点的,那就只好躺在润滑底面,甘愿当道凑数的凉菜,望着尖儿,引蛇出洞。

美食不美,但反正有作用,不浪费。

她心想,一定要尽快地离开。她不要被吃掉。

“小林总,这个你帮个忙可以吗?”

负责上菜的服务员着急上厕所,林辜月在半道路过,顺便帮忙,接了菜拐弯,把菜放在送菜口。

她预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叶限。

穿过方正的窗口,他坐在主位旁边,面容镇定,像被挂起的一件的西式大衣,浑身上下密不透风,剪裁精致,针线紧锣密鼓,每个五官都是没有兜的假口袋。

但林辜月太熟悉他。仅用匆匆一瞥,就可以探到他不设防的柔软内兜,找到过去时光里对应的他。她知道他现在非常的不舒服。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菜被里头的服务员送到转盘上,坐主位的男人笑着说道:“……才聊到梵高呢,就上了猪耳朵,怎么这么巧。大家都来吃啊!不要客气!”

哄笑声此起彼伏,包厢躁动起来,人言一声又一声,反复地浆洗叶限,他越来越紧绷。

男人接着嘹亮道:“梵高绝对是同性恋,你们知道吧,不然他怎么会在高更走以后,就变成疯子了,还把耳朵割下来呢?都说他是给那个妓女,但实际上,一定是想把耳朵送给高更,让高更心软回来。他对高更是爱而不得的情感。”

他用讲解历史的口吻笃定描述一位艺术家最悲痛的人生情节,筷子伸进冷盘的猪耳朵,像把一根粗针插进去,注射毒药。

林辜月早早在包厢里学会变成木桩,那刻感觉自己被重重地扎了一下,异常伤痛。

叶限低着眼睛,微笑翻出嘴角,没有反驳,握起杯子举起来,嘴唇刚要碰到透明的液体,仿佛想到什么,就又放下来了。林辜月心想,看来那是酒了。

主位的男人又说:“我对梵高最近很感兴趣,还收了不少他的复制画呢,你们这里好几个学美术的,哪个时间多的,可以也帮我临摹一幅?”

很快有人玩笑地接嘴:“叶哥很爱研究梵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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