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割腕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喻岭盯着手里的画稿,声音也凉凉的,“但她成功了。”
他们站在风口处,冰凉刺骨的风直直地刮过来。
一条条线索逐渐浮到水面,就此串联起清晰的过往。不需要再从眼前的少年嘴里套什么话,梁树终于窥见那个一直困扰着喻岭的梦魇。
那本自杀手册里,少年的身形画得惟妙惟肖,旁边的黑色小字分门别类地介绍可选取的自杀途径和地点,步骤列得十分详细,就连自杀的成功率和死前可能面临的糟糕状况也有考虑到。
直到现在,梁树才终于愿意相信,喻岭曾认真地考虑过以怎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们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天彻底暗下来。
也许是风吹得太过猛烈,梁树看到喻岭迅速眨了眨眼睛,眼眶逐渐变红。
相比于现实世界,这里的纪书桃采取的是没那么惨烈的死法。
但依然是以血腥收场。
“别看了。”他把日记本从喻岭手里拿过来,抬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梁树的掌心冰凉,沾到了一点潮湿的眼泪,好像变得热了起来。
“怪我吗。”喻岭低着头,声音很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梁树张了张嘴,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但却怎么都无法说出口。每个人都是帮凶,并不无辜,包括他在内。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喻岭的肩膀,然后张开双臂,伸手抱住了他。
喻岭的额头抵在他肩膀,把身体全部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像是疲惫到了极点。
等他再抬起头时,梁树的半边肩膀都被压麻了,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喻岭说:“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嗯。”喻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背影萧瑟,死气沉沉。
梁树拉住喻岭的手臂,朝他笑了一下。他心里也很不好受,还要勉强打起精神安慰人:“还没吃晚饭呢,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街对面有一家面馆,门匾破旧,朱红色的招牌大片大片地掉了色。
看到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快要掉下来的招牌,梁树心头顿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怎么又是面馆?
这里的人好像很喜欢吃面食,面馆在街边随处可见。
喻岭喜不喜欢吃呢?梁树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在自己的印象里,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的食物。
走进店内,暖气很足,暖黄色的灯光一照,顷刻便驱散寒意。此时正是饭点,店里却没什么人。
梁树点了份酸汤面,问喻岭:“你吃什么?”
“随便,”喻岭说完,又很快改口,“跟你一样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长久地沉默着。喻岭本就是比较沉闷的性格,梁树呢,话再多的人也会有失去表达欲、不想说话的时候,譬如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思绪很乱,他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思考自己有没有完成任务,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两碗酸汤面很快端了上来,碗里的热气升腾,氤氲出一团朦胧的雾,隔在两人之间,看不清彼此的脸。
喻岭大概真的饿了,拿起筷子闷头吃面。
梁树却没什么食欲,看着喻岭出神。
怪异的男人,离奇的死亡,冷漠的少年。场景联结,仿佛梁树从前看过的某些粗制滥造的悬疑剧,不同的是,没有人在意死亡的真相。
在喻岭眼里,自己大概很奇怪吧,然而面对着一个这么奇怪的人,他竟然什么都不问。
他好像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缺乏好奇心和探索欲。
“老板,两份鲜虾面,打包。”穿着校服的女孩风风火火闯入店里,带进来一阵冷风。她身后背着一块画板,是刚集训完的美术生。
等面煮熟的空档,老板和她闲聊:“快统考了吧?我闺女也学画画,明年高三。”
“对,还有半个月。”
“考哪个学校啊?”
“国美。”
……
门帘掀起又关上,女孩拎着两份面离开了。
“喻岭,你以后想干什么呢?”梁树挑起几根面。
他不提梦想,应试教育的压力笼在每个学生头上,梦想离他们太遥远了。
喻岭把嘴里的面吃完,才淡淡地说:“不知道,没想过以后。”
“现在没想过,”梁树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以前呢?总有想过吧。”
“就比如我……”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有一个朋友,小时候觉得开飞机很酷,想当飞行员,后来招飞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就退一步想当空乘,但是体检没过。”
喻岭目光有些飘忽,心不在焉地听,或许没有意识到梁树的那个朋友正是他自己。
“后来呢?”
“后来他在机场做了地勤,每天都离飞机很近。”
“看着曾经的梦想离你这么近,却永远实现不了,不是更痛苦吗?”
梁树:“……”
痛苦吗?也没有吧,他觉得可能还是性格和心态的原因。初中时候的喻岭虽然话也不多,但并没有现在这么消极和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