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许悠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就是真正的裴栖寒。
可是他不见了。
她朔雪居内出来,绕着这个地方寻觅一圈,哪还有他的影子,仿佛是被孤身置于群山间,入眼即是山色,她现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她要找的人不愿意见她。
裴栖寒不愿意在往生魇中见到她,如果坦诚相对意味着要撕开血淋淋伤口,将他遮掩已久的糜烂往事单拎出来曝晒在日光下给别人瞧,她想人都难以做到被别人瞧得如此透彻,将过往悉数揭开不亚于裸露着身子毫不遮拦的出现在其面前。
可她不是别人,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不是会嘲笑他的人,也不会高高在上的怜悯他,她是来爱他的。
找不见人,她无事绕着朔雪居四周探索一圈,她发现四年前的铜临,根本没有她的朝阳居,那是后来建造的,回想起她刚刚穿进来的种种往事,她品出一丝不对劲,陆息似乎是一直在有意的让她和裴栖寒接触,怎么看都有一种撮合的意思在里面。
她心中咯噔一声,但愿是她多想,陆息闲来无事撮合他俩干嘛,他不是不允许裴栖寒有过多的感情么?
总之陆息这人很是奇怪,既然她是在裴栖寒的记忆里,她想知道裴栖寒对于陆息的刻画会是什么样。
许悠悠渐渐地往东陵堂走去,陆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裴栖寒悲剧的源头。
她走到东陵堂,这里没有陆息,反而刻意地,凭空地搁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照应着妖猎时的场景,确切说是裴栖寒的踪迹。
她既感到惊喜,又觉得难为情,惊喜于能得知这场妖猎中他究竟出了什么事,难为情在于这是裴栖寒想对她藏住的秘密。
终究是好奇心胜过道德,她接着往下看,镜中裴栖寒已在同独角犀怪缠斗。
暴雨倾盆,雨水不断浇涮下,犀怪的巨足在松软的泥地中踩一脚便是一指深的坑。
裴栖寒在妖猎途中总会穿黑衣,厚重的黑色接纳这泥水与血水,雨点打在他身上,湿透的衣摆下水滴如柱,是污浊的,惨杂着血色。
他会在为危险之事时穿黑衣这个习惯,还是陆息教给他的,在他的记忆中,他第一次参加陆息组织的妖猎时是穿的白衣,只是他头一次与自己实力相近的妖□□战,实战总比理论要来得艰辛多,无人传授技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虽是顺利地拿到了妖兽的妖丹,整个人却也像是从血池里刚捞出来一般,白衣成了血衣。
当时他年纪小,陆息即便是铁石心肠惯了现已不敢对其多看两眼,他为他治伤然后又是法宝灵器成堆的赠与,算是一个补偿。后来他再去妖猎时,陆息便叮嘱他切勿再穿白衣,穿黑衣,这样即使是流了很多血也能被黑色掩盖。
不见血,不见疼。
犀怪脊背上粗糙厚实的皮肤被裴栖寒用惊鲵剑割开好几道口子,遭雨水侵蚀,犀怪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声波横过,密林中高大的树木拦腰折断。
攻击犀怪,裴栖寒尽力闪身,使自己置于犀怪身后,他的修为已比上次妖猎进步不少,才十六岁修为已至渡劫一境,若他能站在云陆众人的视线里,此等天罚,当得起当世第一天才之名。
速度因修为而有了显著提升,独角犀怪的身体虽然笨重,可他往前冲刺时,那力道确实他难以阻挡的,更是能轻而易举被追上,所以他只能绕身在犀怪身后,犀怪弯着身子左右寻人时远不如向前追人那般灵活。
裴栖寒聚力,一剑没入犀怪的后臀,犀怪已被伤多处,这回它不再摇摆着身子四处乱窜,而是极速往后退,惊鲵剑没入渐深,剑首抵至其尾骨处便再难前进分毫,反倒是他,因着犀怪身子带起的巨大冲力只能频频后退,直至退无可退,一人一怪僵持不下,惊鲵剑被弯折一个弧度,他手臂紧绷握剑的指节发白,不住的颤动,隐隐难以抗衡。
最后他抽出惊鲵剑,只是稍加喘息,而这时独角犀怪已蓄力转身冲来,尖锐巨大的犀角顶起的力道比千斤顶还重,所过之处活物无一生还,人总有力竭的时候,他身形再快也免不了被暴走的犀怪擦身而过,续起的阵法随即被顶穿,他吐血落地,勉强维持住了身子。
犀怪并未继续强行进攻,一次续力消耗巨大,它也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一人一怪便在此刻相看着对峙,犀怪晃着自己的脑袋,脚掌细微而有节奏地挪动着,等待下一次冲锋的机会。
一触即发,站起。
这一场,又是两败俱伤,人的抗力终究是难敌独角犀怪,裴栖寒需要喘息的时间愈发的长,而犀怪在疼痛中,血色下却如同陷入狂欢中一般,在他撑剑落地喘息时,曲膝猛冲过来。
与此同时,这密林内,亮起一道金光,吸引裴栖寒的三分注意力。
他识得这道阵法――追踪阵,是陆息的独门秘籍,曾授予过他。
紧接着邵云程自法阵冲出现,眼见局势危机,抄起剑挡在裴栖寒身前与犀怪对抗。
先前,一人一怪抗衡已久,早已是伤痕累累,邵云程这才能够凭借着自己金丹期的修为从而来与犀怪抗衡。
“裴师兄,你没事吧?”他问。
犀怪这一击未曾得手,便往后退去,邵云程警戒着转身,裴栖寒已翩翩站起,对着他轻微颔首。
这情形与她的想象差距甚大,许悠悠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邵云程是真心对裴栖寒好的么,先前的那些都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犀怪没在趁胜追击往上攻来,见他们二人在此,隐隐还有退却之势,裴栖寒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即便邵云程方才确实是帮了他……可是,对他用追踪阵,这个事实确难以让他接受。他将自己与常人的界限划得异常明晰,邵云程这么做,显然是越界了。
“裴师兄,这犀怪凶猛异常,非一人之力可以匹敌,我思来想去,觉得裴师兄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邵云程答道。
裴栖寒盯着他的眼眸,道:“这是竞猎。”
邵云程垂下头,呈现出了一副被人冤枉过后的委屈之态,“这是竞猎不错,可我从未想过能与裴师兄争这犀怪的妖丹,你我实力天差地别,我若是真将犀怪的妖丹拿回去,旁人恐怕也不能信服。裴师兄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可以帮你,哪怕只是尽微薄之力也好。”
裴栖寒选择相信他的话,两人合力追上犀怪与其缠斗,而邵云程也是尽心尽力,是真的在帮他。
既然邵云程是真的在帮他那为什么还会出现那样的事情?
她正奇怪着,身后有一人从旁走出。
“你是不是在想,邵云程为什么会救他?”这声音的主人是陆息。
许悠悠愕然,“你能看见我,你认识我?你真的是陆息么?”
四年前的陆息……四年前的陆息认识她?
陆息一语道出她的疑惑,“当然,你是我最好的徒弟,我怎么不会认识你呢?”
许悠悠面带疑惑说:“可是这里是裴栖寒的记忆,你怎么?”
陆息对许悠悠的迟钝笑着摇摇头,他漫步过来摸摸她的头,温柔地告诉她:“或许你不知道,这往生魇是出自我手。我在造出这个东西的时候,残存了一抹意识在里面。”
这一抹意识会与外界隔绝,与主体无法联系,永远的留在这里。
“既然是这样,那师父你就告诉我出去的方法吧,他也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啊!”许悠悠期待地看着陆息,尽管她觉得陆息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待她是好的,就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样。
“你们不能出去。”陆息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