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驯服
冬夜里的楼道冷得不像话,来人就穿了件单薄的连帽衫,脚上一双拖鞋,冻得嘴唇都发紫,脸上一点血气都没有,连小猫都知道拼命往他怀里扒拉取暖,他还就这么站在门口。
沈清野心中不忍,也知道是自己迁怒了,走上前,解开大衣,把人往怀里带,握住的手冻得像块冰,都僵硬了,他用手臂搂住,嘴唇贴在怀中人新长出的头发上,最近长长了点,变得细软起来,他收紧手,把人一点点捂热了。
小猫被挤压在两人紧贴的胸膛间,艰难地探出头,喵呜喵呜地扭动,小爪子伸了几次,后来颓败地勾住奚闻的帽衫,趴得更紧了。
“在这里等了多久?”
“不久。”奚闻小小地呼吸,鼻翼间都是那人身上的味道,还有丝丝缕缕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沈清野松开他一点,还是半抱着,拉着人开门进屋。刚进屋,四只猫都围了上来,绕着主人腿转圈。沈清野轻轻用脚碰了碰橘猫,让它让开一些。奚闻身上的小猫却很新奇,一下跳下来,挨到大猫身边,叫个不停。
沈清野摸到门边,中央空调运作起来,出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
脱了衣服把奚闻整个人裹住,让他坐到沙发上。外套拉链不小心勾到手背刚刚结痂的疤,把伤口勾破了,奚闻轻抽了口气,蹙眉低头看了看手背。
还没看仔细,就被沈清野拉过来了。手被人握着,拇指虚滑过伤口,没有挨到。
沈清野看着他手背的伤口,三道抓痕,其中一道结的痂破了,又渗了点血出来,眉毛下压,表情凝重,“那只猫挠的?”
奚闻试着抽了抽手,被抓得太紧,没抽回来,就说,“打过疫苗,没事的。”
“疼不疼?”
奚闻摇头,轻声细语,“不疼。”
沈清野扭头看了看跟着猫妈妈缩在猫窝,玩得乐不思蜀的小三花,“把猫送走吧,谁都敢抓了。”语气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奚闻闷笑,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你现在有点凶,别被它听见,猫很记仇的。”
沈清野不说话,站起来,转身去翻出了家用医疗箱,拿了碘酒和棉花给他消毒杀菌,再贴上创口贴。
低头处理的样子很认真,额前的发丝掠过眼睫,荡在鼻尖,五官漂亮到精致,像白瓷一样,毫无瑕疵。
奚闻心中微动,低头亲他的唇,舌尖尝到残余的高浓度酒精,又涩又苦,混着唾液咽下,喉管都像着了一把火。
沈清野从前烟酒不沾,现在却什么都会,甚至成瘾。奚闻看着他,想看到他身上从前的影子还存在多少,现在是更好还是更糟。从前温和内敛,现在却显得多刺而敏感。他隐隐约约觉得两者有鲜明的区别,又找不出改变的端倪。
他轻微叹气,“你现在变小气了,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的。”
“你烦了吗?”沈清野抬起眼,扣着他的后颈和他贴近,呼吸相互交缠,呼入口的都是对方的气息,“每次都是你来示软。”
奚闻蹭蹭他的鼻尖,说得温柔又亲昵,“那倒不至于,如果每次只要我来了就能哄好,我可以一直哄你。”
虽然知道是骗骗人的话,也听得舒心。不管说得多肉麻,都算是两人间的情趣。
沈清野差点被他说得脸红,可心底又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奚闻越表现得执着、坚定、放低姿态,这种不安就越是澎湃汹涌,仿佛沉入了覆没的海水般令人窒息。
他可能也不太正常了。
沈清野手向下轻轻搂住他,闭上眼睛,“这是你说的,我会当真的。”
奚闻吃吃地笑,“我说的,但你不要总试,我不太会哄人,怕事与愿违,反而把你哄走了。”
沈清野也勾了勾嘴角,“没关系,你的标准会不太一样。”
头枕在肩膀,有点交颈的亲密。
奚闻身体柔软,放松下来,沈清野却忽然说,“有件事,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告诉我实话。”
他语气严肃,听得奚闻又有些紧张,“什么?”
“这个地方和赤枭这部电影,真的不是你有意做的吗?”
奚闻松开他,有些无奈,“我知道这不可信,你要是不喜欢我住在这里,我搬回去就是了。”
沈清野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奚闻坐直身体,和他离远了一些,说得缓慢郑重,“我知道你想要空间感,不喜欢被追逼得太紧,我不会强迫你,可以按照你的步调来,只要你给我机会,放开自己接受我。”
说着拉过他的手,眼神真挚,“沈老师,我喜欢你,”然后低下头,将嘴唇贴上手背,长长的眼睫垂下,非常温顺,“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只剩下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手背被触碰的地方滚烫,像是被热油溅到。
被灼伤的同时又很刺激,痛得快意。
沈清野就这样僵直着,一动不能动,好像奚闻的亲吻是主导他的一个开关。
“其实,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是你做的也没关系,”良久,他才慢慢抽回手,敷上奚闻的脸侧,将他的头抬起,和他对视,四目相望,瞳孔深处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我不介意。”
奚闻目光惶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对我用手段,这没关系,因为那表示你很在乎,没有忘记过,”沈清野沉声,“能让你这么上心,我很高兴。”
奚闻身体震颤,他能听出沈清野那些话后的深沉饱满的感情,甚至不比他直接的告白要逊色多少,沈清野以前多骄傲,多讨厌被掌控,现在却可以自愿戴上枷锁,心甘情愿地走入陷阱。得到这个人的方式有很多,但驯服他、让他低下头的方式却不多。所以爱情才是一把杀人的武器,喜欢是无解的咒语,红色玫瑰的根茎下缠满了腐烂去肉的白骨。
这很神奇。
奚闻坐在沙发上,沈清野单膝跪在他面前,月光流泻,他仍旧非常漂亮,肩膀平直,背脊瘦削,像一把藏锋的剑。
大腿靠在一起,有一点亲密的重量。奚闻弯下腰抱住他,嘴唇贴在他柔软的发丝上,然后说,“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哪里?”
喉结滚动,奚闻慢慢说,“陪我去看看我妈。”
冯晴的疗养院就在市区外不远,但奚闻记忆里去过的次数却寥寥可数。
好像远离这个地方,就能摆脱她所带来的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