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概是最近一班列车刚刚开走的缘故,小镇车站里迅速萧瑟下来,黑暗逐渐吞噬了路灯,将其挤压成一个个昏黄的小光晕。
男人自称是一位商人,他之前为了拒绝接二连三令人厌烦的相亲,随口搪塞说自己结过婚,妻子早早死去,之后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需要照顾。
这样的条件顿时让很多小姐望而却步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当一个痨病鬼的后妈,照顾好了没有功劳,照顾不好却要背上骂名。
而现在,一个他的生意伙伴刚好买下了他隔壁的庄园,如果家里没有一个女孩儿存在,这种古怪的谎言就要被戳穿,那么他在社交界,就比死人都不如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女孩儿。
欧妮亚警惕的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来。
她当然没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遇上一个变态杀人狂,想把她骗走玩弄之后杀掉,都比他说的是实话概率高一些。
如果是在一年,或者两年之后,但凡有一条退路,她都说什么也不答应。
可现在她却疯狂的心动,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是的,她现在一无所有,本就要去当命运的赌徒,不如就选择押注赔率最高的黑马,赢了能开启新的人生,输了不过丢掉一条烂命。
“好啊。”
欧妮亚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乖巧笑容。
虽然她如今还没有在剧团学习过,这个笑容绝对不算自然,但男人仿佛没有看出这一点,正如她也没从男人眼中看出算计和欲望。
欧妮亚似乎是赌赢了。
男人对欧妮亚非常好,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非要说有哪里不舒心的话,就是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其实并不将她当做女儿来看待。
当然,也没对她做什么下流举动,反而彬彬有礼,只是欧妮亚有种感觉,养父总是好像在透过她来看另一个人。
几年过去,绝不正常的放养,让欧妮亚没能长出多少淑女气质来,但她看着镜子中的枯瘦小孩,逐渐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便觉着,果然钱是个好东西,现在别人只会说她古怪,而不会说她是命贱的小杂种。
欧妮亚时常心内犯嘀咕。
难不成她其实长得很像养父的亡妻,或者初恋情人?
毕竟嘛,男人虽然说他有过妻子这件事,只是为了搪塞旁人,拒绝掉相亲的说辞,可实际上……谁知道呢?
欧妮亚会跟着养父参加些社交活动,舞会之类,但不管是和谁打听都没结果,他们对养父的过去几乎是一无所知。
至于为什么明明不熟还要邀请?当然是因为住得近/做过生意/有求于他啦。
偶尔会有不请自来的远方亲戚来拜访,欧妮亚会假装路过客厅,听来只言片语。
“你还没有找到她?”
“这样都不行?她可真是好样的……”
哎呀,原来不是死了,而是逃跑了!
欧妮亚有些幸灾乐祸,脚步都更轻快了些。
她作为被供养着的孩子,知道自己没资格去抱怨养父的人品,但她还是得说,她的养父实在算不上好人,根本就是坏的流油。
而且,还是没来由的坏,不像那些资本家,眼睛里只看钱。
她的养父甚至连钱都不看!
平日养父并不限制欧妮亚出入他的书房,但在那里其实也没有账本合同一类,满书架都是些由她看不懂的文字书写的精装典籍,偶尔他会抽下来,递给毕恭毕敬来拜访的一些客人,比起商人,更像是个给人指导迷津的学者。
欧妮亚看不懂那些书,养父没教,她也没兴趣,她只知道那些客人从没出现过第二次,偶尔倒是看到讣告,可见那些没了音信的,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显然,养父的爱好就是看别人倒霉,仿佛乐子能当饭吃一样。
其余的兴趣,几乎不存在。
在最初相处时,他似乎还打算扮演一个称职的父亲,亲手给她做过几顿难吃的饭,但也很快丧失了兴趣。
这样一个由90%的恶毒和10%善变杂质构成的家伙,但凡有点道德底线的人,都会离得远远的,才不会想要跟他产生任何的关系。
甚至欧妮亚都有个打算,她要在直到成年的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多攒些小金库,然后找个脚不沾地的工作,世界各处跑一跑,尽可能减少与他的接触。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是养父在起居室里看报纸的时候。
报道是关于战争的,而他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就像在看一场赛马的结果。这个想法的雏形便出现在了欧妮亚的脑海中。
当时,养父只是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一如既往的,只要有丁点风吹草动,就要试图逃走,完全养不熟。
而欧妮亚并未意识到养父是指什么,她只是无端心头一跳,有些不舒服的跳下了沙发:“说什么呢,如果我真的没变化,您那么多钱不就白花了?”
然后出门逛街去了。
这个念头,一直维持到了欧妮亚成年礼的那一日。
欧妮亚不喜欢被太多眼睛盯着的感觉,她讨厌仆人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或许是她疑心病太重,她总觉着,整个庄园里的仆役,都比他们的主人还要更阴森一些。虽然态度毕恭毕敬,可眼神要么恶毒要么畏惧,让欧妮亚时常怀疑,他们都是些通缉犯,被养父给包庇了,一旦丢到街上就会被警察抓去吊死。
好在养父不要求她当个社交界的宠儿,哪怕是参加宴会,她也不需要力大如牛的女仆帮她将腰束到连饭都吃不下去。
说来奇怪,她这样和主流审美格格不入的“怪丫头”,竟然没被那些挑剔的夫人所诟病,也没明里暗里的排斥她。
他们到底都欠了养父多少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