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叶婉容看着神情略疏冷的梅既白,没来由的心里几分慌乱,好像对方会说出什么她难以接受的话。
她放在毯子上的双手绞紧了,语气失去了之前的平稳舒缓,语速也快了不少,“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就不留你们用晚餐了,先回吧。”
梅既白并没有打算再避让,这是对他身边人的不公平。
面对出生就带有的血缘关系,顾倾多少会有顾虑,不可能当做陌生人想怎么肆意就怎么肆意,即便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站在顾倾身边,看着叶婉容,他沉声开口,不复一贯让人如沐春风的从容温和,“母亲,我一而再、再而三和您讲过,我只认顾倾一个人,我不希望有谁刻意刁难他,您也没有必要寄希望于我能喜欢顾倾,就能再喜欢别人。
“以前只有瑾年,以后只有顾倾。“至于杨帆,杨先生,我本以为我们还能做偶尔聊几句的朋友,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这么想,既然如此,以后大可不必来往了,我的话说得出便做得到。”
叶婉容十分错愕,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看看杨帆,再看看顾倾,明明依照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对方应该更喜欢杨帆的性情才对,怎么反倒好像把人给激怒了?
梅既白的手搭在顾倾肩上,视线从杨帆那边划过,再次落在叶婉容身上,“在您想清楚之前我不会再回来。您今天这么做,爸是不是不知情?如果您想不明白,可以和他多聊聊。”
梅既白话音甫落,叶婉容心头的震惊就在面容上展露无遗,对方这话无异于威胁!
这不等于是她不接受顾倾,就要跟她疏远吗?
被牵着手带出去的顾倾一样惊讶,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回过神,瞧了眼前面驾驶座上的薛明涛,他凑近梅既白,打量着对方仿佛结了层薄冰的面容。
稀奇,他很少见梅既白这样。
他小声问,“你是想来一个……釜底抽薪?”
没有再说他话说得重,梅既白微微下敛的嘴角终于展平了些,他将顾倾揽进怀里,略倦怠地闭上眼,“她在我身上倾注了太多心力,一旦我展现出她意料之外的一面,对她来讲都是一种……质疑与背叛。
“但无论如何,该做的切割一定要做,以前我不在意,是因为她并不会过多干涉我的生活,也没有人能让我去做,但现在她不能决定我的选择,我有想关心、想照顾的人,自然不会让他受这些委屈。
“我不可能接受她再影响我们的感情。”
顾倾明白了。
他回抱住梅既白,露出一个笑容,眉眼却微微垂了下去,屮,有点想掉眼泪,这人还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软。
他尽量维持着平稳的语速,问,“为我做到这一步你真的没一点儿怨言?不埋怨我当初的……”
“感情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分出对错,我理解你的选择,自然不会有怨怒和责怪。”
梅既白说到这儿,稍稍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你做出的选择和你的经历有关,我只会心疼,哪里舍得怪你,倾倾,如果、如果我们能够一起长大,或许现在会是另一番光景,但有一件事不会改变,我一样会爱你。
“底层性格早在我们没有分开的小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后来的经历只是塑造了你的外在表象,你还是你。
“皮相如何、表层性格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你。”
顾倾默默听着,半天没吭声,只是慢慢收紧了手臂。
他闭上眼,眼角眉梢带着舒缓的笑意,淡却真切,再开口时带着释然,“过去的事情有个了结才能真的放下……回家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其实他已经默认了,只是没有口头上承认,愧疚也好,难为情也罢,到现在似乎都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如果对方是梅既白,那没什么不能说的。
奇妙,底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切切实实地一点一点积累着,直到现在,一枚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坚定、蓬勃、绝不动摇。
梅既白猜到顾倾想说什么,却并不戳穿,只是温声应了句,想到那件被他重新买回来的小玩意儿,无声地勾起嘴角。
或许今天就可以送还回去了。
决定好要承认,顾倾反倒不慌了,一顿晚饭吃得十分悠闲,甚至还很淡定地吃了饭后甜点,看着对面依旧从容的梅既白,他放下小叉子,笑了下。
比淡定?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他们最经常在书房谈话,今天顾倾快一步走在前面,经过书房门口时没停,径直往卧室那儿走。
他没回头看,也没听到梅既白跟上来的脚步声,奇怪了,这不打算拦他一下?
咳,难不成他还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比如先回房间准备准备?毕竟是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不得郑重点儿。
他还在这儿胡想八想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攥着房间门把手站了半天都没动,直到被搂着腰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才恍然回神。
梅既白贴在顾倾耳边,轻笑道:“站着不动是在等抱抱?”
顾倾松开门把手,反驳道:“没有,你看错了。”
“好,那就是我看错了。”
被这么一附和,倒让顾倾不好意思了,他往另一边偏了偏头,问,“我知道关于那件事现在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但是我不说,你真就一点儿都不着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你说的好不好,你这样搞得好像小事儿一桩,更显得、显得……”
他那些纠结和考量都是自己在钻牛角尖,是自己犯傻。
听出顾倾未尽的话,梅既白微叹了口气,“我没有一天不希望你向我坦白,但相比起我,我更希望你能够与自己和解。”
顾倾怔住,果然,对方肯定早知道他的身份了。
至于多早他还不清楚,依照梅既白的性格,证据八成也有,不把证据直接怼他脸上逼着他承认,而是不断暗示他,逐渐给他建立安全感与爱的护城河――
是想要他迈过心里那道坎儿吧。
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带出些笑意,口中却并不客气,“恶劣,明明早就知道,却非让我自己亲口承认,绕了这么大一圈,要说心眼多,我哪儿比得上梅大总裁啊。”
“看似是远路,再往前走一走,或许就会发现这才是最近的路。”
顾倾想了想,基本上理解对方的意思了。
他抬手轻轻搭在梅既白手上,笑了声,带着点无奈和坦然,对方总是比他考虑得更多、更周到,让他没办法反驳,只能乖乖举手投降,不过这样的投降他是心甘情愿的,败给一片真心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