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初为人父(1)
第九十三章初为人父(1)术后大约一个多时辰,陆望安悠悠转醒。
他此时尚迷糊着,只觉得腹部紧紧的、传来尖锐的痛,再想前头,进了专供自己娩子的产房时,他记得满室灯火通明、亮得堪比白昼,在暖黄灯火里面,他看见师哥抱着自己,脸色廖白,大约比腹痛整一日的自己脸色还白三分。
还记得,从屋内离开时候,厚重的棉被包裹,仍拦不住剧痛带来的通体生寒,他记得自己看见师哥额际豆大的汗珠,想抬手帮他擦去,但双手却被紧紧裹着,再外面还箍着师哥无比有力、似乎可以让自己依靠一辈子的臂膀。
再然后.麻沸散的味道驱散了自己所有的神智,灵台最后一丝清明残存时记住的,好似是师哥紧紧攥着自己,不断出汗的手。
这样冷的天,师哥怎出了这样多的汗这一息思虑生,下一刻药劲起,便无了灵智。
再醒来,腹部已然平坦,疼痛虽还剧烈,但似乎又比彼时宫缩轻了许多。
只是陆望安看着这一室候着他的人:沈逸、薛诚、小福子一人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床边,君老在更远些的地方,闭目养神.眼神逡巡半天,都没看见傅旻。
兄长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正小声同薛诚讲着什么,二人脸上俱是带着像是幸灾乐祸的笑。
忍住了“傅旻何在”的发问,他沙哑开口,第一句便成了:“兄长,伴伴,在笑什么?”
现下正是大半夜呢,大家为了守着他,一个二个都也没去歇息。
本来这边产房收拾好之后,大家便就沐浴更衣消毒先来了这边,只是见陆望安情况平稳了许多,那些等不住的,诸如兴王妃、诸如太后、诸如硬熬着的宋氏与傅愔,便就去了隔壁看小星星,也有人实在是不想离开,但是因为家里臭小子哭声太大,也不得已跟去了隔壁,比如傅旻。
现下等着的这些人,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也开始小声交谈着提神,这便是陆望安一醒来便看见薛诚、沈逸谈天的原因。
如今听到陆望安出了声,薛诚先从杌子上起了身,端着一直从旁边温着的药过来了,“陛下醒了?先快些将药喝了,止疼的。”
方才见人睡着还不觉如何,薛诚现在看见人苍白脸色,便不由得心疼起来,这到底是破了腹、取了好大个孩子出来,还不晓得要多疼呢?
这割是割在陛下的身上,却实打实疼在了他老骨头的心上。
“又喝药?”陆望安本想拒绝,但说着话腹部伤口又疼,后半句便软下来了口气,“当真能止疼?”
“当真能,”薛诚道,“陛下便是不信奴婢,也得信开方子的沈公子。早先生产结束,陛下`身上未曾假手于人,全是左相一点点自己拾掇的,还给绑了好厚的叫什么带,听闻绑了也能止疼。现下还受得住吗?”
“这样吗?”陆望安稍侧了侧身子,这样的动作已经疼得皱眉,也没接过来药碗,凑近去一口就闷了。
薛诚连忙将净盂和清水递过去漱口。
就这般丁点大的动作,也让陆望安着实好生消化了一番腹部的锐痛,再躺平后吸了好几口气,待平缓了些,才问:“你俩方才在笑什么?”
薛诚忙活完了,捂着嘴笑,指指沈逸:“还是请沈公子与您讲吧。”
陆望安抬头,“兄长。”
沈逸没起身,挪着小杌子走近了些,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子怀早前就同我讲好了,说是要等到时候他要剪脐带,所以等到星星出来,我便第一时间托着星星请他操刀结果他.”
沈逸边说边笑,学着傅旻当时的模样,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突然想到自己手上拿酒消了毒,又慌忙抬起来,咽了咽口水,重新过了一道烈酒,然后哆哆嗦嗦接过剪刀,哆哆嗦嗦下剪子。
“我当时都想着,若他这个不成用的,三次还剪不断,那我就干脆剥夺他这项权利,省的白白浪费我的时间,还好,他虽读书不成怨桌子,嘟囔着我这剪刀不快,但到底是在第三次的时候剪断了脐带。”
陆望安听着,丝毫没有沈逸与薛诚窃窃私语的时候那股子高兴劲儿,只觉得心里头藏了一汪活活的醋泉样儿的,不住地泛着酸水。
他试着进行情绪对调,站在当时傅旻的角度看那场鲜少发生的分娩,试着去思考:若自己看着师哥由着人开刀,似鱼肉遇见刀俎一般,那自己当如何自处?
想必是像师哥一样的紧张异常罢。
相识三五年,无论是当年魁首,还是后来宰丞,人前未曾见过师哥失态一次。
但就这几个月间,却见着了不止一次。
念及此,他心里的酸水就好像泛到了眼眶上,酸酸胀胀的,想掉泪。
吸了吸鼻子,陆望安问:“怎么不见师哥呢?”
沈逸正待回说,去伺候你们家宝贝了,就见傅旻抱着孩子推门进了屋,“怎么了?我来了。”
“师哥.”
陆望安本是想说“心疼你”的,但是见着傅旻的一瞬间,心疼就变成了委屈,方才在旁人眼前还能忍着、还堪堪受得住的伤口疼痛,到这会子就无论如何都忍不下了,“好疼啊。”
沈逸等人,在听见那声水当当、哭腔满满的“师哥”时,便知此地不宜久留,一个二个脚底擦滑,开门便溜。
错眼间,产房内就只剩下了傅旻一家子三口。
疼这事儿古代没有镇痛泵,收腹带和止痛药已经是能用上的全部法子了,至于旁的,不说傅旻,便是沈逸也没办法,傅旻将怀里的星星往摇篮里面一放,就跑到了陆望安眼前。
“可吃了药?”
陆望安点点头,“没那么疼了,但是.”
“但是还是疼,对不对?”傅旻蹲在床边,双手攥住陆望安的手,不断亲吻他的手背,“明月,你受苦了”
情话未待多说第二句,满室缱绻被洪亮的哭声打断——摇篮里的新生婴儿,不及防开始嚎啕大哭。
傅旻的后半句情话直接原地给噎了回去,再开口变成了:“小兔崽子.”
还是咬着牙说的。
陆望安见这样,也来不及委屈了,捂着伤口浅浅笑了两声,问:“他哭得怎么这么大声啊?”
“可不就是说?”傅旻过去,将吱哇乱哭的小号祖宗抱起来,开始抱着在屋里转悠,“你要说他是吃得太饱,但刚下生的时候可没得吃啊,照样好大动静,我那时候可高兴了,心说我们星星,真有劲儿,这哭得,好听极了”
当时澎湃的父爱,在孩子出生俩时辰不到的时间里,消失殆尽。
“抱来我看看,”陆望安叫傅旻。
傅旻小心地将抱起来就不哭的星星放在陆望安怀里,“喏,仔细耳朵。”
陆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