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chapter73罗疏
第73章chapter73罗疏
罗疏从记事起,自己家就住在一间乡下的小屋里。那是间宛若童话的小屋,有爸爸妈妈的卧室,有他自己的小房间,房子的后边有一个小花园,花园的旁边还有一个小菜园,它们一个属于妈妈,一个属于爸爸。
房子的阁楼里放着一架钢琴,一个画板,妈妈经常编着蓬松的麻花辫,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钢琴前弹好听的曲子,会在阳光好时帮他画肖像画,给他看过后拿到阳光下去晒干。
爸爸经常捣鼓他的小菜园,小菜园的活计做完后还会拿着锉刀为他雕刻精致的偶人,那是最常见的玩具。
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夏天时,小溪的水总是很凉,他和妈妈总在小溪的下游打闹着,水刚刚好没过他的膝盖,能够打湿妈妈的裙摆。小溪的上游,是爸爸坐在小板凳上钓着鱼,常常抱怨他们母子俩嬉戏时吓走了他的鱼。
爸爸从来没有钓上来过鱼。
到死也没有。
爸爸是生病走的,彻底闭上眼睛之前摸着他的脑袋,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妈妈。
一个很暖和的春天,他们家的不远处搬过来了一个三口之家,家里的孩子跟他年纪相仿,是一个很有精力的男孩子,叫做陈复清。
罗疏和陈复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他们一起在山野间跑着,给彼此分享着玩具,一起因为晚归被家长骂得狗血淋头,然后第二天仍旧约好着一起到不远处的山林里探险。
他们自由地像是属于那片山林的精灵。
他们约好了要上同一所小学,读一样的班级,当一辈子的同桌,要一起做这个世界的冒险家。
命运的转折点,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
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山野间嬉闹着,一只脏兮兮的白兔子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它脖子上挂着牌子,显然不是野生的兔子。
陈复清追了上去,不忘扭头招呼他一起。
顶着夏日的太阳,他们追逐着灵活的兔子,一会儿在草地上打滚,一会儿钻进茂密的灌木丛,一会儿挤进树和树之间的缝隙。他们气喘吁吁,视线始终跟随着那个白色的小家伙,不想还是把它跟丢了。
没找到兔子,他们却有了意外收获。
他们发现了一个从未踏足过的湖泊,澄澈的水面像一只干净的镜子,水边的绿草长得有他们的下巴高,开满了细小的花。
不远处的草从发出簌簌的响声,陈复清坚定地以为那是跟丢的兔子,什么也不顾地朝那儿跑去,随后,被盘在草从里的水蛇吓破了胆,尖叫着跑开了。
哗啦一声,陈复清掉进了那片看似平静的湖泊,尖叫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救命。
罗疏懵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回去找大人还是先救好朋友上来?
在听见陈复清喊出一句“罗疏救我!”后,他选择了前者。他找了一根棍子,艰难地搬到水边伸到了陈复清面前。
陈复清抓住了,但罗疏完全低估了一个落水者的力气,他不但没能救人上来,自己也被带进了水里。
腥臭的湖水灌进鼻腔,他们凭着本能呼喊着“救命”,奈何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罗疏呛了水,很快没了力气向下沉去,坠向湖心。
他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人的脸,有爸爸和妈妈,有领居的叔叔阿姨,还有近在咫尺的陈复清。
忽然,又有人跳进了湖里,那是个穿着红色外套的青年。
青年游泳的技术其实没好到哪里去,下水没游几下,罗疏便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向下沉着。
世界开始变黑,耳边的声音也模糊了,他以为这就是死亡了,没想到还有睁开眼睛的机会。而醒来后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叹着“可惜”,可惜那两句陈列在岸边的,一大一小的尸体。
陈复清死了,路过的红外套也死了。
在医院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罗疏才知道,红外套是路过的大学生,听见他和陈复清在水里的求救义无反顾地跳下水救他们,本来救上他一个已经很勉强了,但实在没办法看着陈复清没命,于是再度下水,这一次,便把自己也搭上了。
红外套有一个非常普通的母亲,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为了救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搭上了自己的命后精神瞬间崩溃了,一夜之间就花白了头发。
罗疏出院后,在妈妈的陪同下,去往了红外套的家。他向那位母亲道歉,向红外套的灵柩一下下地磕头。
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会得到原谅。
他和妈妈被赶了出来,不久后,红外套的灵柩就出现在了他们家的小院子里。
彼时的小屋,花草已经乱了,蔬菜已经枯萎了,钢琴落了灰,画布也发了霉,颜料也早已干涸在了盘子的底部。
灵柩最后在警察的劝导和协商下下了葬,下葬的地方不是哪里,正是他们这座小屋的门前,他一出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无奈,妈妈带着他搬离了这座小屋,来到了稍微繁华些的城市。
他生病了,每天都不开心,噩梦缠身,时间久了,精神也不好了,总觉得世界扭曲着,耳边每时每刻充斥着的都是刺耳的声音,唯有循着妈妈的歌才能渐渐走回正常的世界。
在身体稍微好转一些时,他发现妈妈在为他上学而奔波,偷听她的电话,小小的男孩知道,所有人都劝她送他去特殊学校,但她不愿意。
终于,一所私立小学愿意接收他。
以高额的学费。
于是,他背上了书包,踏进了校园。
起初还好,大家都很友善,只是以为他不太爱说话,直到又一天,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消息,说他害死了两个人。
——我听我爸爸妈妈说,罗疏是个坏孩子,他不听话跑到水边玩,害死人了。
于是,没有人再靠近他。
任侍雪想过给他转学,可除了这所学校,没有一所正常学校愿意接收他。
他孤独地成长着,直到身边的同学渐渐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原本对他敬而远之的一些人主动靠近了他,但并不是跟他做朋友,而是一次次地骂他“杀人犯”,将铅笔灰、垃圾和发臭的水倒在他的身上。
他不敢求助任何人,甚至不敢带着这些脏污的痕迹回去见妈妈,他知道妈妈为了他能好好生活已经够累了。
可小孩子总是不擅长说谎,他要掩盖的痕迹很容易就被妈妈发现了。小个子的妈妈带着他杀到了学校,向不作为的老师讨着公道。
他听不懂大人间的谈话,只知道最后妈妈给了老师和校长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