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隐迹埋名(1)
第319章隐迹埋名(1)
《云霄上的守护灵》,p78。
今夜云层的状态不太稳定,孤魂野鬼四处乱飘,这不是个好兆头。我一点点拨开云结,让小鬼们避开航线。巴兰赛·司盖目光呆滞,这个险些被鬼魂附身的外卖小子傻坐在我背后,看上去丧失了思考能力。
“我不明白。”巴兰赛说。
“你用不着明白。”我告诉他,“操控群体的技术很复杂,不是像打拳那样简单的事情。”
“我不是说这个。”巴兰赛努力选择措辞,“你看,你们一直在做这么些可怕的工作!你们保护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却隐姓埋名?”
“我们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呢?”我反问,“看看你我脚下的乘客,他们打牌、看书、睡觉、飞行在一万三千米的高空上却没有一丝忧虑。他们有充足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是技术、管理体系、社会公信力等一系列当代生活的‘信用’的统合,他们相信自己的生活。”
“但你呢?傻大个,假如你现在回到座位上,你能放心加入他们吗?”
“我不能。”巴兰赛立刻说,“我得看着你!如果你失手了,我们就完了。”
“你看,你害怕了。当人们意识到飞行器的安危系于我们这些小人身上时,他们的安全感就丧失了。”
我用长杆子拨弄云雾,对着难得的听众滔滔不绝:“他们会想这太可怕了!怎么能把许多人的性命寄托在一个人的自觉上呢?没有人来管管这些守护灵吗?如果守护灵搞砸了怎么办?谁给这些小东西担保,谁给他们负责啊?
他们会恐惧、会质疑、会抱怨、最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了。渐渐地,他们看到什么东西都会犹疑,他们将逐渐失去对眼前世界的信任。因为他们意识到世界不是坚固的大地,而是脆弱的孤舟,稳妥与否只取决于你的船夫。”
“那才是最可怕的,伙计。”
巴兰德沉思了好一阵,换上一副安慰似的口气:“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得感谢守护灵。你们一直都做得不错。”
我冷笑一声:“不总是一直。”
“有过失手吗。”
“哪怕送个外卖都常有人翻车呢。”我告诉他,“别问了,伙计。知道多了没好处——等到站了记得提醒我一声,我得把你的记忆删掉,不然你还怎么当个快乐的小伙子呢?”
·
楚衡空夹上书签,告诉自己今日就看到这里。
书店力荐的新作就故事性而言还挺不错,虽说文笔稚嫩,对话啰嗦,但字里行间含着股热情。他打算每天看上几页,等到离开城邦的那天再一口气看完。
“哥们,感觉你最近练武越来越少了。”凡德说。
“当前到瓶颈了,单纯训练无用。心关过了才好更上一步。”
凡德尚在奋笔疾书,从篇幅来看契约书应该快要完成了。楚衡空下到一层,闻到一股子小蛋糕的香味。今天书店搞活动,编辑点了满满五铁盘的纸杯蛋糕,凡购物超过10翠枝即送一个。棒棒鲫守在铁盘旁严格看守不让店长偷吃,嘴里吧唧吧唧嚼着什么。
“监守自盗啊。”楚衡空调笑。
鱼经理飞快地扫了周围一眼,丢给他两个小蛋糕:“嘘!”
纸杯蛋糕上涂着层淡白色的糖霜,很适合配着热茶食用。他去柜台前想讨半杯红茶——毒毒獭的柜台后面有台布满彩色按钮的大饮料机,能提供各种他听过或没听过的饮料,且味道都很不错,只要在书店落座就能来上一杯。
饮料机已经在运转了,水獭编辑此时正和客人聊天。
“让我猜猜,有下一本的点子了?”
“嗯嗯。在书库取材的小半个月,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拜托,别吧。”毒毒獭挥爪,“又是帕里曼主义?”
“您误会了!实际下一本我打算批判它……”那客人急急忙忙地解释着,余光扫见楚衡空手中的书本,眼前一亮:“呀,您在看我的书吗?”
这是位矮个头的年轻姑娘,戴大圆眼镜,留着古板的波波头。毒毒獭转身帮忙倒茶:“介绍一下,这位是铁雀·987,《守护灵》的作者。”
“您可以叫我987小姐……”
她很腼腆地低头,但眉眼中透着那股小作者独有的,感觉自己成了号人物的神气。水獭编辑在她背后窃笑。
“书挺好,虽然我还没看完。”楚衡空递给她一个小蛋糕,“对话精简些就更好了。”
“真高兴你喜欢它!”987有点紧张,“我……平时话就总是很多。说到自己的想法就总是滔滔不绝,这是我的坏习惯……”
“总陷入轻易的感伤才是你的坏习惯。”毒毒獭毫不留情地说,“我还记得上个月有个家伙因为蘑菇不想写书了——”
987急急忙忙地打断:“那不一样!我那时以为我们因蘑菇而丧失了意义。”
“你看,面临不了哪怕一点小小的挫折,这就是你们这些帕里曼主义者的共性。” 楚衡空听着有趣,问道:“帕里曼主义是什么?”
987疑惑地望向编辑,后者解释道:“他是外地人。”
“难怪!”她轻快地说,“这是种具有荆裟特色的新兴思潮,它鼓励人们埋葬信息,拥抱生活。”
毒毒獭很大声地“切”了一声。
·
帕里曼主义的起源要追溯到20年前,上上次战线轮替的时候。
彼时外道势力的进攻极为强烈,它们瞄准战线交替的空窗期,展开了一场极为迅速的闪电式突袭。当时龙泉乡的援兵尚未到来,后方又因幽冥神国的覆灭而丧失了支援,荆裟本土的守军艰难地打退了敌人,却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伤亡。
战役以惨胜告终,然而战争的影响却不会因此结束。近四成的兵员在战争中死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荆裟已许久未承受过如此惨痛的损失,许多公民期待着轮换期结束后家人归来,等到的却是它们的死讯。
期待上的错位感与亲友逝去的痛楚,使得20年前的荆裟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悲怆。情感丰富的荆裟公民们被哀痛浸透,神殿日夜人满为患,社会运转几乎停摆,呼吁停战,反抗战争的游行日日出现。尽管当局做出了一系列应急举措,但社会思潮的转变近乎无可扭转。
在这个时候,一位名叫帕里曼的政治家提出了新颖的主张:封锁有关战争的信息,不再报道关于伤亡的议论,将现有的材料封锁在大书库内,以物理手段隔绝任何“可能引发公民极端情绪的信息”。他认为社会风气的扭转与公民们的联想能力有极大关联,如果引发联想的媒介不再出现,人们也就能有再次回到生活中的勇气。
信息封锁的手段在局部脉序落实,起到了远超想象的积极效果。在积极氛围中的公民显著康复,部分公民甚至自发将书信、遗物寄存在大书库内,以完成“向过去的告别”。
由此主张而始,荆裟的秩序逐渐恢复稳固。在这过程中,战后的应急手段转变成了一种新型的思潮:为了维护当下的生活,应主动封存信息,无必要不提及过去,隔绝引发哀伤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