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年关将近，紧张、无助、悲伤……无数的、复杂的、与此时此刻不相融的情绪紧紧裹挟住这间病房。

姚禹状况恶化很快，最近两天流食都吃不了，从开始嗜睡到现在白天黑夜不停在病床上翻动。

姚尧眼中布满血丝，已经几天没合眼，但反应一点儿不见慢。每次姚禹要动未动时，他已经上手帮对方调整身体姿势了。

调整完就站在病床前，不坐也不动，就直勾勾盯着床上的人。

距离姚禹两步内的事全是他做，他不让别人碰，祁相也不行。

姚禹嘴巴动了动，还没张开，他便附耳上去，“小妈你要说什么？”

声音太小，姜应时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但从口型看，一定有回家两个字。

这两个字姚禹说了有十几次，医生也建议回家，姚尧谁的话都不听，坚持留在医院。

这次他却愣了会神，放大的瞳孔布上一层水光。

片刻后，他直起身，嘴唇颤动几下又稳住，哑着嗓子说：“好，我们回家。”

收拾东西时，姚尧好像才想起还有个人。

他动作不停，只是经过姜应时身边时顺口说了句，“你该回去了。”

姜应时轻点了下头，闷声说：“我帮你们收拾完。”

他想着晚一点再问房天宁要姚尧家住址。

“什么一起回？”姚尧半蹲着，耳朵贴着姚禹，轻声问。

“他不去。”对方瞥了他眼。

“阿姨你是想我一起回家吗？”姜应时快步走上前。

姚禹眨了下眼。

祁相愁着脸问：“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是小时，他家在深圳。”

姚禹垂着眼，左右微微晃头。

姚尧沉默须臾，“哥，小妈念的是姜应时。”

没人会为了这点事与病人作对。

姚禹家不大，只有两间卧室，但不缺姜应时睡的地方。祁相和姚尧两天都没进过卧房。

第三天，姚禹突然好转，可以说话，也有了胃口。

还以为是奇迹，见其他人脸上没一点笑意，他蓦地想起回光返照的说法。

听说求生欲望强烈的人临终前可能短暂出现精神好转。

她说说笑笑讲了许多事。

祁相原本不是法学专业，是后来考的法学研究生。他本来想考警校，身体素质却不过关，是动得了脑子动不了手的人。所以他成了律师，据说现在还有考法院的意向。

姚尧快三年级的时候才常来学校，小学时的性格和现在完全不同，姚禹原话：这小孩儿心地善良但极其没礼貌没素质。

他样貌好看，当时个子在同龄人中也出挑。他会用休息时间到校园里喂流浪猫，会带昂贵的貂皮衣为小猫做窝，会为冬日里冻死的小生命偷偷掉眼泪。

初始给他写情书扔纸条的女孩子很多，想跟他做朋友的男孩子很多。

然而不知从哪天开始，谁想跟他扯上关系，他每次都只用三个字回应：真恶心。

姚禹是他小学班主任，为这事教育过、罚过他好几次不管用，每次他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回一句：关你什么事。

后来他和其他男生打架，面临被找家长，姚禹不问缘由替他出头，两人关系才近了点。

但也只到他被教育时会点个头的程度。

又过了些时间，房天宁喜欢的女孩子被姚尧三个字说哭。

房天宁鼻涕带泪的对他喊：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跟你玩儿了。

姚禹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立即上去补刀，告诉他，房天宁的话对他的杀伤力，就等同于他的三字真言对其他同学的杀伤力。

感同身受是最好的教学材料，姚尧从此学会先感谢再抱歉。

姚禹问他担心小猫为什么不带回家，听他撒谎说不喜欢小猫，于是两人约定不能说谎，等他可以为自己的事情做决定时，一定要把喜爱的小猫带回家。

姜应时其实有许多想知道的：姚尧什么时候身高不长了？明明受欢迎为什么不喜欢交朋友？姚尧以前便姓姚吗？他身上的疤痕和对违禁品的认知来自于哪里……

姚禹都没有说，他也没有追问，他们都懂得现在时间有多宝贵。

谢谢你能来，我很开心。

这是姚禹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随后，她躺回床上，缓缓闭上眼，轻叹口气，“哎，没活够啊。”

开始两人呼唤，姚禹还会应一声，大概半小时后，回应突然没了。

“妈？妈……”祁相嗓子忽然哑了一样，声音变得尖细。旋即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噗通跪到地上，头埋在被子上也没能抑制住哭声。

姚尧愣怔许久，缓缓将脸贴在对方手背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床上那张不久前还神情熠熠，而此刻完全没了血色的脸，“小妈，是不是很冷，你的手好凉。”

姜应时没经历过亲人离世，心中更多是遗憾和对面前两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