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
“晏晏!撑住!”
“整整七年!……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别怕,那人被我杀了!我、我马上送你去找大夫……”
“抱歉,我……来晚了!”
前世二表哥所说的话,穿透了五年时光,清晰回响于宋鸣珂混沌昏沉的脑海。
重活一世,她起初认定自己死在大表哥怀内,事后曾不止一次怀疑此判断。
尤其保翠山行宫春搜那一回,她吸入瘴气,于幻境中重回上辈子被谋害的场景,而现实中,是二表哥说出了对应之言。
只是她先入为主,误以为大表哥武功更高,才能轻易杀死那手上有疤痕的杀手。
直到霍锐承和舒窈成婚这天,亲眼目睹霍睿言才是那枚蛇雕玉佩的主人,她失了控制,在他怀内任由泪水倾泻。
真相来得太迟。
若能早些明白,她或许会赋予二表哥更多,待他更好。
对比两辈子,她隐隐约约猜想,她死时,多年不见的二表哥,何以如此悲怆。
上一世的康佑十七年九月十八日,宋显琛死在霍府,作为他最亲近的哥们,霍睿言的余生中,永远为当天下午贸然离开小表弟、导致发生祸事的举动而自责。
因此,得悉天家兄妹中的宋鸣珂赶赴北域求援,他不顾一切追寻而来,力图救下宋显琛的孪生妹妹,求得一丝宽慰与救赎。可惜,他仍旧无能为力,唯有抱着她的尸体,悲愤欲绝地仰天怒吼。
而今,身处定国公府的偏僻角落,宋鸣珂于悲泣中理清了来龙去脉,忽觉霍睿言的手臂悄然绕向她。
宋鸣珂有一瞬间的抗拒,只因她所依靠的人,偏爱的是男子。
他定然将她视为宋显琛,才如此悉心呵护。
可她不忍推拒。
宋鸣珂无从判断自己迷恋的是上世最后的温暖,还是今生无处可寄托的情思。
她只知道,不论为前世的恩德或今生情谊,她都不该以男子身份博取霍睿言的好感、骗取他的怜惜。
一想到这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往后可能属于秦澍或某位俊俏男儿,她心里如有万千虫蚁咬噬,又痒又麻又痛。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她舍不得放手。
――对不起,二表哥,请容我再任性一回。
为了强忍不哭出声,她粉唇翕张,以贝齿咬住他的前襟,紧紧咬住。
二人始终立在原地,身影凝然。
回旋的萧瑟秋风扫过,金灿灿的银杏叶簌簌飞落,如一场金色的雨飘洒在他们周围。
霍睿言的臂膀越收越紧,带着宽慰的力量,内心越发糊涂,完全不知宋鸣珂心事为何而萦绕。
是因为,她极为看重的兄长与别的女子成婚?
由于她心里喜爱舒窈,眼看对方嫁人而感伤?
这跟他的镂空雕蛇羊脂玉配有何干系?
当时父亲授予他时提及,蛇为长寿、富贵、灵巧之象征,具备“再获新生”之意,缘何她细看,把小指套入镂空处,便抱着他哭?
百思不得其解,他没敢多问,怕一开口,这份不可多得的温柔亲密,将彻底被打破,再无法复原。
他心跳时而缓和,时而狂热,没来由记起,五年前宋鸣珂即位的那个黄昏。
那时,她瘦削的小身板跪坐在东宫的竹丛下,最初吞声饮泣,而后肆意大哭,最终默然垂泪……
从那一刻起,十六岁的霍睿言立誓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有足够能力保护她,有足够坚实的肩膀,随时随地供她依靠。
事到如今,他分辨不清自己奋斗了五年,是否做到了。
但至少,她在冷落了他几个月后,选择依靠在他怀内恸哭。可见,他在她心中,依旧占有一席之地。
当呼吸渐趋于平缓,消匿了的宴乐声、贺喜声再度随风席卷而近。
表兄妹几乎同时从飘渺无边的思绪中抽离,相拥的力度稍稍收敛。
宋鸣珂深吸了口气,勉力让身体重心偏离他的躯体,悄然站稳了脚跟。
她缓缓以手抵住他胸口,无论如何也不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霍睿言的手从她的腰肢上松开,继而轻抚她的脸蛋,拭去濡湿的眼泪,柔和之力迫使她微微昂首。
双手捧住她宛如梨花染露的脸颊,对上她湿答答睫毛下水雾缭绕的眼眸,他只想再度拥她入怀,并亲吻她恼人的两瓣樱唇。
就在他豁出去、试图一偿夙愿之际,身后数丈外传来异常轻捷的脚步声,随后是余桐低声制止的声音,“秦指挥使,圣上……正有事要忙。”
话音未落,原本愣愣出神的宋鸣珂登时满脸绯红,猛力推开霍睿言,趔趔趄趄倒退数步,不住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痕迹。
真傻……虽说让人清场,可忠心如余桐,岂会真的远离她的所在?
她和霍睿言杵在树底下半天,没遮没掩地粘在一起,纵然侍卫们有心回避,回廊、树丛的背后,倒底藏了多少双窥视的眼睛,不得而知。
哪怕她为九五之尊,光天化日与断袖之名的二表哥公然相抱,不传出点什么才怪呢!
事实上,她早在拒绝纳妃时,已引来百官和民众的猜测。
她不怕遭天下人误会,待宋显琛即位,娶妻生子,谣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