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了
受苦了
雷声四起，密集的水珠随着低吼纷纷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汽车风挡上。先是温柔试探，确保万物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以后一鼓作气展开凶猛攻击。隧道和低洼处迅速积水，一排排车辆堵在主干道上，红绿色的灯光交替映射在玻璃上，任四周烦躁的喇叭声时不时响起，队伍也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和车流一起滞涩闷堵的还有车里的氛围，自从上车之后，邓聿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窗外大雨如注，车内却被空调吹得干燥凉爽，乔湘楠却觉得手心里一直有一层薄汗。说点什么，总要说点什么吧。
“我没有答应董昕麒的合作，只是单纯的聊聊业务。”
“那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还以为邓聿会一直生着闷气不说话，这般追问乔湘楠属实是没有想到。一句真假参半的解释，怎么经得起他这么细致的反问，一个谎言又要无数谎言来补充，最后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糕。
“乔湘楠，你最近一直躲着我是因为董昕麒吗？你是觉得复合以后我会反对你们合作吗？”到现在邓聿的气已经消了很多，他也知道乔湘楠一直介怀两人之间的差距，确实不应该冲动责怪。但这些事情都好商量，为什么要瞒着他去接触董昕麒，甚至躲着他。
“不是因为这个！”乔湘楠没想到他是这么理解的，怕他误会的更深，语气多了几分着急。
“那是因为什么？”旁边车队有所松动，眼前这排却依旧堵在原地，邓聿发泄似的轻轻锤了一下喇叭，目视前方，没有扭头看她。
要说吗。乔湘楠有点纠结地扣了一下手指，回想着和邓聿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他们好像就是因为隐瞒一直在错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因为……”
“你还记得在燕西山庄交流大会那天晚上吗？我给了邓总名片，之后看到了你。那个时候我说的是，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所以呢？”
“再然后就是那天早上，我那样出现在你家里。你觉得邓总会怎么看我。”
绿灯亮起，车流才微微前进了一步，又是一阵停滞。邓聿一脚刹车，乔湘楠身子一倾又落回靠背，她听见邓聿说：“就是因为这个？”
“嗯，就是因为这个。我今天晚上来见董昕麒也是因为想要抓住一切有可能拓展的平台。我知道在鹭屿的时候你提出要和我一起做好璞悦，但是毕竟我量级太小，怎么想都不现实。”
邓聿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他思考半天最后歪着头不可思议的笑了一下。
“什么叫现实，什么叫不现实。放到六年前，我跟你说你会在北城拥有三家店，你觉得现实吗？”
乔湘楠听着他的话微微发愣，一时之间也回答不上来。
邓聿趁着堵车的功夫，掏出手机飞快的敲打着键盘，来回切换界面好像联系了几个人，末了收起手机，车里再次回归沉默。乔湘楠在思考，或者说在试着说服自己。
和邓聿复合，然后和璞悦合作。听起来真的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听起来真像自己靠这段感情交换了什么超值大礼包。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电动车在车流间穿梭着，边走边看，最后停在了邓聿的驾驶室外。穿着雨衣的人影擡手敲了敲玻璃，邓聿按下车窗，那人竟然是小刘。
“乔湘楠。”邓聿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伸手按开了乔湘楠的，他拉着紧固在乔湘楠身上的带子随手一撇：“下车，我们回家。”
“什么意思？”这一切太过不合常理，乔湘楠还没反应过来，邓聿已经从车前头绕到了她这一侧的车门外，驾驶位取而代之的人是小刘：“乔总。您好。”
“你好……唉唉……”乔湘楠招呼还没打完，就被邓聿一把拽进了雨里。豆大的雨点往脸上招呼了没几下，就被一层薄薄的雨衣隔绝。
“先凑合一下，马上就到家了。”邓聿一丝不苟的给乔湘楠扣好小刘带来的雨衣，然后拉着她坐上了那辆电动车。从小刘到达，到她被邓聿载着离开，整个过程之迅速，感觉连一分钟都不到，她全程都是懵的。直到电动车行驶带起的微风刮掉了雨衣的帽子她才有时间思考，怎么会马上到家，这里是商业新区，离家还好远呢，要真么骑回去真的会感冒的。
乔湘楠想出声询问，但是一张嘴雨水就往嘴里飘，她只好用手按住帽子，紧紧抵着邓聿的后背。
事实证明，根本不需要询问，乔湘楠还快就得到了答案，电动车冒着大雨一路驶进了一个住宅区，设施看起来有些年岁，但道路两旁一座座小别墅矗立，依然气派非凡。
乔湘楠好像猜到了什么，她紧张地抓住了邓聿的衣角。随着电动车一个拐弯，一个撑着伞的人影出现在道路前方的一座房子门口。距离越来越近，乔湘楠认出了那是那天早上和邓聿一起出现在家里的人。
“快点快点。”叶远琼大老远看见两人，急着把两人迎进院子里。邓聿骑进大门，直接骑到了院子的铝合金车棚下，一辆小小的电动车，就这么并排和其他几辆价值不菲的家伙停在了一起。
薄薄的雨衣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势，更何况车子骑起来都是迎面撞上雨点，两人的模样都狼狈极了。乔湘楠僵在原地小声叫了一声阿姨好，就揪着雨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太尴尬了，两次见到长辈都这幅模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啊，慢慢走嘛，这样感冒了怎么办。”叶远琼伸手打了一下邓聿的后背，后者因为在前座承受了绝大多数风雨，头发还在滴着水珠。他上手帮乔湘楠脱掉了雨衣，她上身还算干燥。
“人带来了。”
什么人带来了。乔湘楠疑惑的看了邓聿一眼，紧接着被一个温热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裹了起来。叶远琼擡手摸了摸乔湘楠的后脑勺：“受苦了，孩子。”
“没……没有……”淋个雨而已，受苦说得太严重了。
“快进屋吧。”邓聿友情提醒了一下两人，现在可不是在外面煽情的时候。
“对对对，先进屋。”
乔湘楠跟着他们用过连廊进入了室内，叶远琼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撒开。与外面狂风骤雨的黑夜截然不同，室内干燥而明亮，说不上多么豪华，但是温馨舒适，处处都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刚刚走进去一步，乔湘楠就意识到自己被雨水侵蚀的鞋子，在灰色的大理石上留下了一摊水渍，她有点尴尬的看了看自己脚下。
“没关系的，他也踩一地呢，等下收拾就好了。”叶远琼注意到了她的窘迫，拍着她的背安慰。
“脱了。”邓聿闻言，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刚刚开封的女士拖鞋，直接跪下去擡起她一只脚，要帮她换鞋。乔湘楠吓了一跳，在长辈面前这也太不像样子了，她慌忙的蹲下去把他拉起来：“我自己换就好。”说话间，邓聿已经帮她穿好了一只，拖鞋是她喜欢的雪白色，不松不紧，大小刚刚好。乔湘楠伏身飞速穿好另一只。
叶远琼看着这个画面，抿了抿嘴克制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好了好了，我叫阿姨在客房放好了热水，先去洗个澡，吹吹干，不然等下该着凉了。”
“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啊，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乔湘楠悄悄擡头看了邓聿一眼，他一直就那么带着笑意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愣着干什么，快带乔乔上去啊。”
乔湘楠跟着邓聿上了二楼客房。房间早早调整到了适宜的温度，她还在困恼怎么开口要换洗衣服的时候，就看到床铺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再往客卫一走，干净的洗漱台上整齐摆放着护肤品、洗漱品，包括置物架上的毛巾浴巾，全部都是最新的。
“都是我妈准备的，你先凑合用吧。”邓聿说着拿起一条毛巾，帮乔湘楠擦拭着鬓角的雨水。
“阿姨怎么……”乔湘楠想问阿姨怎么会知道我，但是不用说肯定是邓聿都交代清楚了。
“那天早上让你为难了，对不起。没有早早和我家里人坦白，对不起。还有6年前骗了你，对不起。”
浴室暖黄色灯光下，乔湘楠仰头看着邓聿。他个子很高，弯腰时会投射下一小片阴影，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乔湘楠知道，知道他作何表情，就像知道他永远是这样，不管是在低谷或巅峰，永远都鼓励她，为她考虑，就像6年前一样。他还是那个会在冬日午后，在步道边长椅上说着你一定可以的郑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