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
谈论
翌日,天光大亮。
明世因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渴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胳膊下压着写满了《清静经》的纸张,毛笔滚落在一旁,墨迹早已干涸。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xue,只觉得浑身酸痛,脑子里像是被灌了铅,昏沉得厉害。
关于昨晚的记忆更是模糊一片,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又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噩梦,似乎……还梦到了容丞?具体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风寒怎么还没好利索……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打算去找点水喝。
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不远处,林昊正挽着袖子,吭哧吭哧地帮一位年纪较大的杂役弟子搬运一筐沉重的灵植。
那杂役弟子连连道谢,林昊则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腼腆却真诚的笑容。
“您客气了,顺手的事儿!”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笑容看起来干净又透亮,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
明世因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副画面。
林昊那副热心肠、有点傻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那个阴险狡诈、杀人如麻的凌子期能伪装出来的。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沌的脑海。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烧糊涂了产生的错觉?
那个手腕动作……只是他练功不小心出的错?
我因为太害怕旭日,所以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
巨大的、如释重负的感觉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那些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猜疑。
是了,一定是这样。
凌子期那种疯子,怎么可能伪装得这么天衣无缝,还跑来帮人干活?!
我真是病得不轻。
明世因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虽然身体依旧不适,但那种如影随形的、对死亡的恐惧感,却奇迹般地消散了。
焦虑的源头一旦消失,一直被他强行压抑的、因离合引和重重压力而滋生出的那个第二人格,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重新沉入了意识深处,暂时不会再浮现。
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带着点懒散和玩世不恭的神气,虽然还带着病容,但眼神已然不同。
他甚至觉得,连容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看起来都亲切了不少。
看来之前真是自己想多了。
容丞虽然狗了点儿,但好歹是名门正派的标杆,跟着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至于晚上非要黏着容丞睡这种事……明世因脸一红,决定选择性遗忘。
肯定是病糊涂了!对,就是这样!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感觉天空都蓝了不少。
无相殿。
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吞噬着一切多余的光线和声音。
那两张永恒的笑脸与哭脸面具,依旧如同雕塑般静立于空荡的王座之下。
凌子期的身影自阴影中凝聚显现。
他随意地对着空王座方向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邀功般的得意,全然不像其他下属那般敬畏谨慎:
“头儿,禀报个好消息儿~”
他拖长了调子,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我那乖徒儿‘林昊’,可是顺顺当当地在顺谛宗扎下根了,如今可是容丞座下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呢。”
他嗤笑一声,满是讥讽:“那些名门正派,眼神也不怎么样嘛~稍微装得像那么点样子,就信得不得了。”
“至于咱们那位‘绯刃’……”
凌子轩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啧,看着可是吓破胆了,病怏怏的,整天恨不得黏在容丞裤腰带上,笑死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阴冷而兴奋:“不过嘛,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看着他提心吊胆,自己吓自己的小模样……可比直接一刀宰了有趣多了。”
“放心,”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仿佛在做出保证,又像是在享受这种操控感,“保证把他们的价值……榨得干干净净。”
“尤其是容丞……”
他眼中掠过一丝极度危险的光芒,“我可是……好奇得很呐。”
空旷的大殿沉寂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狂热和自信。
那高处的王座依旧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