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
妖界
容丞静坐于主舱内,双眸微阖,似在调息,实则灵觉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细致地笼罩着整艘楼船。海上航行,纵是风平浪静,亦不可有半分松懈。
忽地,他眉心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一丝极淡、却绝不该出现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异常阴郁躁动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触动了他布下的灵觉之网。
来源……是下层,明世因的舱房。
容丞倏然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冷澈,并无半分睡意。
他并未立刻行动,指尖在膝上极轻地叩击了一下。
徒儿白日情绪波动剧烈,他有所察觉,却未料到会引动如此剧烈的后果。
这血腥味……是那潜藏的第二人格又出来了?还弄伤了自己?
容丞起身,月白的中衣在昏暗的舱内拂过一道微光。
他并未惊动任何人,身形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梯,来到明世因的舱门外。
越是靠近,那血腥味和那股委屈、偏执、近乎自毁的混乱气息便越是清晰。
甚至能听到里面极其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和含糊不清的嘟囔。
“……骗子……”
“再也不要好了……”
容丞的脚步在门外停顿了一瞬。
他听着里面那带着哭腔的、孩子气的狠话,感受着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委屈和怨怼,冰冷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神色。
并非动容,而是一种……了然与计量。
果然如此。
这离魄之症引发的副人格,其偏执与脆弱,远胜预期。
竟会因白日那点微不足道的刺激,便演变成如此局面。
麻烦。
他擡手,并未敲门,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轻轻点在那老式的木制门闩上。
“咔”一声极轻的微响,门闩自内滑开。
容推门而入。
舱房内光线昏暗,只有窗外月光投入一片清冷。
只见明世因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浑身狼藉,脸上泪血模糊,手腕上一道伤口还在缓缓渗血,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呜咽发泄,对门口的动静毫无所觉。
那副模样,可怜,狼狈,却又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脆弱与危险。
容丞的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腕上,眸光微沉。
他反手轻轻合上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目光。然后缓步走上前,衣袍下摆拂过沾染了血滴的地板。
他在明世因面前蹲下身。
直到阴影笼罩下来,明世因才猛地惊觉,受惊般擡起头。
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疯狂和巨大的惊恐,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却发现自己早已退无可退。
“你……你来干什么?”他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敌意,“出去!”
容丞并未因他的抗拒而动怒,甚至没有去碰他。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狼狈不堪、却又强撑着竖起所有尖刺的模样。
看了片刻,容丞才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疯狂的力量:
“明月高悬,普照四海,非独为一人而明。”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自然现象。
明世因一愣,似乎没听懂,又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某根神经,眼泪流得更凶,刚要不管不顾地嘶喊……
却听容丞继续道,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腕上:
“然,”
“悬壶济世,亦非明月之责。”
“清理门户,方为本座之事。”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占有宣告。
意思是:明月如何,我管不着。但你是我的徒弟,归我管。是治是罚,由我决定。轮不到你在这里自伤自怜,更轮不到别人来置喙。
说完,容丞伸出手,并非去安抚,而是精准地扣住了明世因那只未受伤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
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色玉膏凭空出现。
他松开扣住手腕的手,指尖沾了药膏,不由分说地、动作甚至称得上有些强硬地,抹向明世因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沁入骨髓的清凉,瞬间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也让明世因混乱的神智为之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