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空气凝滞了一瞬。
容丞看着眼前这个前一刻还要打要杀、下一刻就直言“喜欢”的红衣蛊师,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愕然。
这情绪于他而言,已是极为罕见的波动。
他目光落在明世因脸上,那灼热的、毫不掩饰的倾慕和势在必得,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与这清冷月夜格格不入。
“胡言乱语。”
容丞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清冷,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并未因这突兀的告白而动容,反而像是看到了一件不按预期行动的物品,需要纠正。
“你神魂有损,灵台不清。”
他视线扫过明世因眼底那抹不正常的亮光,将其归因于裂魂之症的影响,“莫要妄动心念,于你无益。”
他并未理会明世因那“带我走”的要求,仿佛那只是病人意识不清的呓语。袖袍微动,他转身,不再看那团灼人的火焰,只留给他一个疏离的背影。
“跟上。”
简单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像是主人唤一只不听话却必须带走的宠物,无需征求同意,只需告知结果。
说完,他便径直朝着宫苑深处走去,步伐不疾不徐,仿佛笃定那人一定会跟上来。
明世因愣在原地,脸上的兴奋笑容僵了一下。
他预想了各种反应,或许是恼怒,或许是不屑,却独独没料到是这种全然无视、仿佛他只是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一样的冷静。
这种彻底的无视,反而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头窜起一股邪火,混合着那股被绝对力量碾压后滋生的、更加扭曲的兴奋感。
“喂!”他冲着那月白背影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容丞脚步未停。
明世因眯了眯眼,忽地又嗤笑出声。行,够劲。
他非但没跑,反而真就擡脚跟了上去,红衣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妖异的轨迹。
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目光却如同实质,紧紧黏在容丞挺拔的背影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到手、极合心意的强大藏品。
而另一处,顾屿玄色的身影融入夜色,正循着那微弱却执着的魂印感应,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屋脊,朝着皇城某个偏僻的角落疾行。
顾屿在屋脊上疾掠,如一道冰冷的黑色流星,割开南国皇城温吞的夜色。
寒风灌满他的玄色衣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沉的郁色。
魂印的感应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被轮回之力干扰得支离破碎。
但那股熟悉的、微弱却执着的牵引力,最终将他引向皇宫西北角一片相对清静的宫苑——清辉阁。
白日里那小内侍一声“灵宇殿下”,早已将线索清晰地摆在了他面前。
他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株高大的古树虬枝上,枝叶完美遮掩了他的身形。
目光如鹰隼,穿透稀薄的夜雾,精准地锁定了下方庭院偏厢的一扇雕花木窗。
窗纸透出暖黄的光晕,里面的人还未睡。
透过未完全合拢的窗隙,他能看到谢灵宇。或者说,如今的南国小皇子。
谢灵宇正坐在灯下,手里似乎摆弄着几个小巧的木质构件,神情专注,偶尔会因为卡榫不对而微微蹙眉,那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润柔和,带着一种他记忆中熟悉的、沉浸于自己世界时的懵懂认真。
顾屿周身那冰封般的气息,几不可查地缓和了一丝。
但随即,更深的沉郁压了上来。
是他。却又不是完整的他。
轮回之力洗去了记忆,将他变成了这深宫里娇养的金丝雀。
强行带走,惊动此界法则引起恐慌,后果难料。更何况,看他如今模样,似乎……并未受苦。
顾屿的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粗糙的树皮。他习惯于制定最有效率的计划,处理最棘手的目标,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化作了树的一部分,玄色的身影融于浓夜,唯有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隔着庭院,望着窗内那盏孤灯下的人。
一种陌生的、滞涩的情绪在他素来只讲求效率的心域中弥漫开来。
是确认后的松懈,是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焦躁,是看他如今这般安稳模样而产生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束手无策。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
直到窗内的灯火熄灭,那抹身影消失在内室的方向,整个清辉阁彻底陷入沉睡的寂静。
顾屿依旧没有动。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更梆的回响。
又过了许久,玄色的身影才微微一动,如同解除了石化的雕像。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漆黑的窗户,眼神复杂难辨。
旋即,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跃下古树,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沉沉的宫墙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