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想得开
岑望山一愣,眯着眼看过来,并未认出张毅是谁。不过‘岑将军’这三个字他已好多年未曾听过了,骤然听到还有些怔忪。
张毅见所有人都看过来,方知自己恍惚间将心中之事脱口而出。
“你是?”岑望山摸着胡须,一时间很感慨:“隐居此处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能认得老朽。”
张毅从激动中冷静下来,方才意识到自己鲁莽。如今大周天下,岑望山一伙儿人还是在逃的前朝余孽。他这般大喇喇叫破了岑望山的名号,若岑望山心中存有警惕,他就是在找死!
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岑将军。晚辈,张毅,张峰之子。”
张毅半遮半掩地点名身份,其他人没亲身经历过不知其中曲折,并不能听出什么。而岑望山却在张峰两个字吐出口,脸却骤然变色。
“你,你!”
岑望山上前两步,面上又惊又喜,夹杂着一丝愧疚之色。他刚要张口,见周围一圈人盯着又连忙咽下去。扶着胡须的手在颤,心绪难平:“……咳,原来是故人之子。你且随我去后院,详细再谈。”
这话一出,别说徐府的人吓一跳,岑九温十欲等人下巴都掉地上。
张毅没出声,转头去看徐皎然的脸色。徐皎然面无表情,恍若充耳不闻的模样,盯着岑望山的眼神却夹杂了几丝冷冽。
“你们这是做什么!”岑望山这时候注意到岑九等人对徐皎然一行人的看守戒备之态,人多不方便说话,他大喝着便要将碍眼的都赶走,“快去备茶,别在老子跟前杵着!小兔崽子,全给老子滚!”
岑九不服:“老头子你有什么可藏着掖着啊,有事就在面前说!”
赵瑾玉黑黝黝的眼睛在两方人身上打转,躲在人群后头的阿尔列也是一样。温十欲看到这两人的神态,刷地一收纸扇,拽着岑九的马尾便往外拖:“岑伯说私下谈你瞎凑什么热闹!闲杂人等,都跟本公子走!”
“十欲你给老子松手,这明显就是老子的家事!”岑九粗归粗,却不是蠢蛋,老头子这幅模样,他不弄明白不放心,“你把人给带出去,老子要留下!”
他不愿走,岑望山看着,摇了摇头。示意温十欲放他留下。
既然如此,温十欲便将目光投向在场其他人。
徐皎然很识趣,走在第一个。阿尔列眨巴着眼睛,跟在她身后。赵瑾玉心里虽好奇张毅身上什么古怪,但如今这个情况强留不合适。况且,这‘岑将军’三个字,足以说明很多事儿。
呼啦啦一群,全跟着走了。
人一走,屋里就静了下来。
岑九从刚才就一直打量张毅,这人身上,煞气比他们还重:“老头子,张峰是谁?”岑九是岑家人隐退山谷后出生的。如今还未到弱冠之年,许多事未曾亲眼所见,自然认不得旧人。
往日岑九若这般没大没小,岑望山早就要怒了。这回他都连叫几声‘老头子’,岑望山也不曾将神思放到他身上。
“你父亲……”岑望山喉咙哽咽,“可还在?”
时隔境迁,二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再见,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已历经沧桑,挂帅的英雄也早已垂垂老矣。
“……我爹他,十五年前,”张毅喉咙上下动了,“死在狱中。”
岑望山手一抖,虎目含泪,心中大恸。
“啊,啊……死了啊……”
岑九眯了眯眼睛,对此无法感同身受。正如张毅方才所想,岑九觉得他叫破的行径就是其心可诛:“那张先生如今说出此事,心中又是如何成算的?”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闭嘴!”这时候说的是什么鬼话!岑望山气急。
毫无悲悯之意,毫无敬畏之心,叫岑望山愧对旧人遗孤更生了恼怒。抬腿,一脚踹过去,唾沫喷得到处都是:“这是你张家兄弟!叫人!”
岑不高兴,扯着嗓子嚷:“他说他是张峰之子,你就信?老头子你莫不是岁数大了,老糊涂了!”
岑望山一噎,脸都憋紫了。
张毅见状,连忙说了一句话。
他语速很快,短短一句,岑家父子都听见了。这话,是当初西北军特有的暗号,只有唯有的几心腹才知道。岑望山听罢顿时泪如泉涌:“是,是峰子家的孩子。没有错,没错……龟缩在深山老林不问世事,白白错过,老朽实在愧对兄弟……”
张毅到对此没多大怨恨,毕竟人各有志。他爹誓死追随易将军,配上一家老小,是他的选择。岑望山领下属遁走,一样是做了抉择。
“岑将军莫要伤怀,”老父过世十五年,张毅早已缓过来,“家父所作所为是谨遵张家祖训,张家人自己的选择。结果是死是伤,张家子弟愿意承担,与您无干。”
岑望山还是难以宽慰,却又不知如何言说。
岑九也听老人说过西北军的旧事,姑且信了张毅的身份。他歪七扭八地靠在椅子上,琢磨了又琢磨,嘻嘻笑:“是小弟不知事儿,多有得罪,请张大哥莫怪。对了,张大哥如今,是在那商贾府上落脚了?”
躲到深山老林打劫都能打到故人头上,岑九心里嗤这鬼运气。
“如今在徐府当个武艺师傅。”
张毅实话实说,“方才雌雄莫辩的小子,就是在教他。”
“哦,张大哥武艺了得。”岑九夸赞道,“那小子使得一手好鞭法。我记得我爹曾说过,张家剑法传家。张大哥这身板,竟还会使鞭……不止张大哥这二十年,都如何走过来?”
绕来绕去,还是质疑张毅的身份。
张毅叹了口气,将自己这二十年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与两人听。
岑望山心里有愧,哭得不能自已,当场就想给张毅跪下来。
张毅吓一跳,连忙去扶。
当初做下那个决定,当真是无奈之举。岑望山心中凄凉,前方是必死的结局,后方是跟着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做不到为了夏末帝那昏君抛头颅洒热血,更不能眼睁睁看为了众多兄弟白白牺牲,他只能不去救。
可易安澜是铁了心不逃,誓死护卫大夏,他只能让他过命的易兄弟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