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匪年休息这一日,杳杳闲来无事便跑去同知闲闲聊。
“近几日怎的不见四舅舅的人影,哥哥前两试回来时,四舅舅都曾特意过问得。”
杳杳拿着黛儿递过来的铜熨斗。里面的红碳已将底子烧得烫手,两个小丫头将一件知闲的襦裙抻开,杳杳帮着将那衣物熨熨平整。
“你不晓得,近来朝中不太平,皇上对太子明褒暗贬,引得京中人心惶惶,我听我爹提起,说是四叔这档口犯了忌讳,圣上斥责了几句,还是圣上念在四叔去岁督办长守灾情有功,这才免于一罚,如今他大概也没了心情替匪年评断了。”
听起来似乎颇为严重。
吏部尚书年迈,剩下二侍郎皆有提拔为正的机会,佟四爷为官谨慎,又是进士及第,最重要得老尚书赏识,怎么恰在这关头遭了斥责,给圣上留个不佳的印象,这可是大大的失算。
知闲在杳杳面前晃了晃手,“怎么呆住了,你可莫要把我这件衣裙烫毁了,这可是我极喜欢的。”
杳杳立刻回过神来,“我只是想,四舅舅这样审慎之人,竟也会犯错么?”
知闲将几个小丫头遣出房去,拉着杳杳到一旁落座,“四叔私下同大皇子交好,圣上颇有些忌惮吧。”
“圣上既然忌惮大皇子,为何弹压着太子,让大皇子和五皇子主持殿试呢?”
“这我不知,圣心难测,四叔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他不同我说罢了。”
就是这点子内情也是她从范司Z处打听,外加自己推测得来的,四叔一向不与她讨论朝中诸事的,在四叔眼中女孩知道太多无用,闷吃糊涂过就好了。
知闲又问杳杳,“匪年还不曾醒来么,我娘一早还去他院子看过,他昨天回来时谁也不理,我娘担心的一夜都未休息好。”
杳杳抿着嘴摇头,“虽然四舅舅从前同哥哥不睦,但是说起来哥哥在科举一事上,最信任之人还是四舅舅。他不在,哥哥如同据嘴的葫芦,一点儿消息都不肯透露。”
匪年睡醒之后,却将从前怀柔侯同杳杳来往得那封书信烧个干净,又寻出自己所作的文章,他浏览个大概,确保自己将几个要点都叙述完整,也一并点了烛火。
杳杳进门时正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哥哥怎么把这些都烧了,这可是好些时间的积攒……”
匪年抬头瞧了妹妹一眼,“哥哥自有道理,你先莫管。”
匪年摸不准自己打得样稿是不是都找了出来,只好把一摞摞废稿皆烧做灰烬。
杳杳看着哥哥忙碌,也不好直接插手,怕自己错手再添了乱子。
匪年表情凝重,确定火盆里连一张纸片都寻不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他扶着杳杳肩膀,郑重得嘱咐,“以后千万莫要同外人提起你同怀柔侯谈起过西旗之事。”
杳杳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只懵懂地点头,忽而福至心灵,“哥哥的意思,昨日考题……”
匪年笑着默许,“咱们得了好处,万万不可给叔叔添上麻烦,近些日子还是尽量莫要同叔叔走得太近了。”
杳杳也未料到事情竟会这样。
虽是好事,匪年却很有忧患意识,历年泄题和作弊事件层出不穷,甚至有些看似荒唐的欲加之罪,叫他思来想去还是要加强戒备之心。
杳杳将视线撇向一边,不敢直视匪年,“我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叔叔了,这一点哥哥应当可以放心。”
“这样很好。”
匪年赞她一句。
纵是知道哥哥此次发挥应当不错,杳杳也不敢同府上众人多说些什么,连知闲也一并被蒙在鼓里。待匪年去向大舅舅和大舅母请安的时候,知闲还同父母一同劝慰他。
“京试第四名已是极了不起的成就了,殿试咱们就放宽心,不说是进士及第,哪怕是个进士出身的身份也是万人莫及的。”
大舅母是真心期盼这孩子好。
连从前阴阳怪气,对匪年两次成绩都挑肥拣瘦的大舅舅都放下了成见,“咱们再是不行,抬脚也比旁的人头顶高了,待你成绩出来,不管第几名,舅舅都给你大办一场,流水的宴席摆个三天三夜,谁也不能小瞧了咱们去。”
凤姨娘抱着孩子在旁边假模假式的也说上几句,“你那好友陆昶晟殿试情形如何,听闻京试成绩比你还高些。”
匪年想想好友出场之后的成竹在胸,估摸着应当会有不错的成绩,“据他所说发挥很不错,他对西旗人文颇有研究,恰正中了主题,得心应手些也是意料之中。”
凤姨娘自然是不乐意看到匪年成绩过于优秀的,如他大舅舅所说一气儿从京试第四掉到进士出身甚至同进士出身才好。姚匪匪跟佟知闲越是失意,她便觉得越是如意。她如今有个哥儿了,后面还要给孩子谋划,叫佟知闲这个丫头一直压在自己头上,她如何能气得过。
大舅舅嘴上虽在安慰,心里还是默默觉得可惜,本幻想着佟府一门出两进士,匪年能再得个第四,同四弟良功这个探花放到一起,那情景他睡着都要笑醒,如今心愿可能就要落空了,他撇撇嘴,叹一句人心贪婪啊。
匪年推却了大舅舅要大摆筵席的计划,四舅舅才出了事,匪年这个时候太过扎眼,终究会被人挑是没心没肺。
殿试放榜那日,考生须入宫面圣。
宴席虽未预订,看状元游街的热闹还是要凑的。
大舅舅和大舅母带着两个姑娘提前便选了个好位置坐着,凤姨娘却借口要照顾孩子,留在府里赋闲了。
知闲捧着脸在窗户边坐着,给杳杳指了指一会儿举子们要经过的方向。
“上一次看这种热闹我才十四岁罢了,如今三年过去,这风景却没有什么不同。”
杳杳也左右看看,“那范御史游街那日,你可看到他了。”
知闲羞涩的一撇头,“他是四叔相中的,我那会儿才同他见过一面罢了,根本认不得哪个是他,在这位置看了许久,是他先瞧着我的,我一看三个打头人里有一个看着我只管笑,这才将他认出来。”
真是一段有趣的缘分。
“范御史是少年英才,一路上接了不少东西吧?”
知闲忙替她解释,“他却一个也不曾接着,还伸手给我瞧,又呆又傻。”
两个姑娘说起小话来乐得前仰后合,杳杳总结了一句,“范御史是个可靠的。”
“我看他很好,她看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