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帮忙。
鸟族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家人。
鲲鹏低低的笑声在天地一色的清明中回荡,天色青白海浪涛涛,潮起潮落的水激起层层浪花,自由而洒脱地奔向大海。
鲲先生说:“不必了,孔宣。”
他已活过千万年的岁月,在将死之际,唯有淡淡的平和与从容。
鲲先生拍打着鱼翅,他的身形依旧掩藏在无边海浪中,掀起的巨浪与鲸鸣交融成一篇乐曲,接二连三地鸣啼像是在应和着大海的声音,任由未知地回响在天地间和声。
他的身躯远比鲸鱼庞大,只是从小船下淌过,恐怖的黑影几乎形成一片黑海。
尾端摇曳着水波从船下淌过,恰如天地倒转,一艘即将停泊的大船在海面投射出难以诠释的巨影。
鲲先生自以为和孔宣达成了共识,他静静地随着洋流飘向远方,没有一刻回头。
悠长的鲸鸣在天地间回荡,海里的生物似乎早已察觉到了别样的寂静,拥挤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不必为我送行。”
他怜爱地说:“我将把自己埋葬在这片海域,我的血肉会回馈万千生灵,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归来。”
世间终将轮回,死去的事物终将回来。
终有那么一天……
孔宣张扬抬眼,他神色肆意,眼中一点青芒如星火璀璨。
“想自己一只鸟去死,想得美!”
海风吹动他的衣摆,他站在船头,像是一位强势、骄傲的船长,风也为他的前路臣服,他手一指,傲气凌然:“陆鸦鸦,我们追上去!”
狂风将薄雾席卷聚集,漫天白云压在头顶,只见前路一片茫然,只能看见漫天白雾沿着水面朦胧靠近,似乎要阻拦他们的脚步。
但孔宣孤身站立高处,他手指所向,一路披荆斩棘、流风臣服。
陆压在海浪中扶住船沿,顺手锁住了船舱的大门。
海浪不停拍打上船,呼啸着倒灌而来,他们站在海上如一叶扁舟,只能顺着海浪翻滚摇摆。
陆压浑身濡湿,视线里孔宣的身影在海浪中忽隐忽现。
海浪裹挟着小艇奔腾向前,小艇在水面翻腾摇晃,孔宣仍然笔直地站立船头,似天崩地裂他依旧能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陆压迎着狂风与海浪,他一步一个脚印,踩着海水踏上船头。
狂乱风浪中,漫天长发飘摇凌乱,几乎飘到陆压脸上,陆压伸出手,也只是小心地任由发丝从自己掌心飞过。
他凝视着孔宣认真又肆意的侧脸,猝然有些失神。
“我们……要追上去?”陆压喉咙滚动。
为什么,不让他安安静静死去?
正如孔宣所说,死亡是私人的事情,既然鲲先生已经决议安静死去,为什么……
为什么要追上去?
狂风吹动孔宣的发丝与衣摆,他身姿欣长,单薄的身体在狂乱的海浪中显得那么渺小脆弱。
即便如此,流风依旧顺服他的命令,海浪将指引他的前路。
有那么一瞬间,陆压理解了鲲先生的想法。
按照清扫组的行事作风,他应该安静退去,给这位前辈最安宁的死亡。
陆压在清扫组工作的时间公认是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这并不准确。
准确来说是七岁到二十三岁,尽管他十八岁成年才正式入伍,但是他从七岁开始就生活在训练营中。
无数清扫组的新人来了又走,清扫组的条例他背了一年又一年。
很多即将死去的前辈也追寻着最安宁最盛烂的死亡。
——死在战场,或者快速而安稳地死在抢救室的病床上。
孔宣歪过头,陆压的脸色应该很难看,从孔宣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又下意识皱起眉,不解又困惑。
孔宣说:“陆鸦鸦,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陆压怔住。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呢?看起来很凶很不好招惹,冷冷的也不爱说话……”孔宣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说着,他猝然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从头顶撒下一片碎金摔碎在他眼中。
孔宣又说:“不过你这样也很好,我很喜欢。”
风吹起他的长发,他在一片凌乱与怅然中回答。
“陆压,我后悔了。”
陆压:“什么?”
“因为最后,我后悔了。”
孔宣说:“我以为自己能直面死亡,但是在死亡的尽头,我真切地感受到后悔,我想要有人陪伴我走最后一程,我并不如我想的那么无畏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