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
第七年
随夏生的一天是从做家务开始的。
他比樊卓早起一个小时,上班时间却差不多。随夏生不喜欢上过班还要做家务的感觉,也不喜欢把脏东西堆在一起周末再收拾。
所以每天早上,他会先启动洗衣机,然后整理客厅、启动扫地机器人、给阳台的水浇花。等到洗衣机叮叮两声,他就挑选出今天喜欢的衣架颜色,把衣服晾在阳台。
今天的衣架是粉色的。
晒好衣服,随夏生到厨房做早饭。
樊卓不喜欢太干的吐司,因此随夏生会把吐司放在吐司机里,听到洗漱声再启动,很快地烤一下。刷完牙,樊卓自己来取。煎好的鸡蛋在一旁的盘子里——煎蛋三年,随夏生已经能做出口味完美,形状漂亮的煎蛋了。
这些只是樊卓的份,随夏生自己去楼下早餐店吃。
两人同居的第一个星期,随夏生第一次给樊卓做早餐。那时候他们感情还很好,随夏生煎的蛋边缘是黑的,蛋黄却很生,樊卓也能笑着吃下去。吐司用花生酱盖住焦掉的部分,樊卓说,小夏第一次进厨房就做得这么好吃,好厉害。
后来他们吵了很大的一架,随夏生沉默地从酒店搬回家算和好。他觉得自己是吵架中反应过激的那一个,心存愧疚,试探性地问樊卓,吃了这么久吐司,想不想吃点别的?我可以学。
随夏生擅长吵架,不擅长和好。前几年他要是愿意递出这么粗的橄榄枝,樊卓一定会很惊喜地接住,抱住他说,宝宝做什么我都爱吃。
可是那天,樊卓先是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吐司就好,我吃习惯了。”
第二天随夏生打开冰箱,发现樊卓买了好多的吐司和鸡蛋,内壁贴着一张便签:“小夏,宝宝。你回来,我好高兴。”
这是樊卓惯用的哄人手段,不主动,只是静静地埋藏好,等随夏生舍不得他了,低一点点头,就会发现一级樊卓为他铺好的台阶。
如果没有之前的对话,随夏生一定会冲过去亲一下樊卓,然后把便签珍藏起来,塞进樊卓从来不知道的恋爱纪念品小匣子,下一次又和樊卓大吵一架时,再拿出来,掉着眼泪反刍。
可是那个瞬间,他只觉得一切好没意思。
默契不再,相爱的名头再也洗不去疲惫。
他把便签取下来,撕碎了,和吐司包装一起扔进垃圾桶。
就这样,从大学毕业到现在,22岁到25岁,樊卓吃了三年的吐司配煎蛋。
樊卓在一家很大的私企上班,三年已经做到小主管,工作很辛苦,常常加班到很晚,赚得也比随夏生多得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随夏生承担起家里大部分家务,大学时认真脸教他消毒液不能直接倒进衣服里的樊卓,会在找不东西时扯着嗓子喊:“小夏,我那件衬衫放在哪里了?”
随夏生有时候能轻松找到,交给樊卓,樊卓接过去,他却不松手,等到樊卓奇怪地看过来,随夏生说:“你怎么不谢谢我?”
樊卓恍然大悟,说:“谢谢,小夏最好了。”
随夏生笑笑,假装自己没有一点失落。
很久很久以前,樊卓明明会直接亲他的。
如果找不到,随夏生的心情又会变得特别差。
他讨厌生活无序未整理好还要被催促的感觉,翻找的动作越来越大,动静大得像拆家,樊卓听了一阵后很不耐烦,说:“算了算了,我换一套衣服。”
随夏生踹一脚全部被翻乱的东西,生闷气。
生完气,他意识到自己变得好不一样了。
如果再年轻上两岁,他一定会当场发作,大发雷霆地问樊卓:“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
把樊卓问得很无语,还要反过来哄他:“没有的,小夏很努力,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而意识到自己不再能无理取闹的那个当下,随夏生呆了几秒,看一眼樊卓,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这大概就是第七年。
-
吃完小笼包回家的路上,随夏生哼着小歌,钥匙串在手里一圈圈地转。
嘣铿,敲在手背;咔嚓,打在掌心。
对于随夏生来说,世界的颜色和衣架一样,都是按照心情决定的。
今天的小笼包汤汁特别鲜甜,豆浆的甜度也刚刚好。他每天进出的老旧居民楼好像变漂亮了,特别有电影里的年代质感,至于装不了电梯——
爬楼梯对身体好。
他心情这样好,上楼时被一个脸熟的住户撞了肩膀也不生气,还回过头提醒下楼的人:“慢点走,别摔了。”
那大婶回过头,看一眼每天打照面,不知道姓名的年轻男人。
“不好意思啊。”她上班快迟到,说完又急匆匆地往下跑。
不管她听不听得到,随夏生都说了没关系,继续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六楼,602。
随夏生站在门口,打开手机相机的自拍模式,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自己的脸。
唇红齿白,特别帅。
他笑了笑,拿出钥匙来开门。
昨天晚上,樊卓难得主动找他做了。
他们上一次性生活已经是一个月前,做完没几天,樊卓说领导给他安排了一个大项目。之后他天天加班,每天下班都累得不行,一沾枕头就会睡着。加班最严重那几天,他回来之前,随夏生就已经睡了。
昨天的樊卓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热情,从进门开始就找到随夏生抱着亲,姿势也不是例行公事的传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