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
污名
随夏生就这么闯进来了。
沈静堂愣愣地想。
在他人生最荒唐,最混乱,也最无力解决的危机中,特意用谎言推开的爱人不由分说地闯入,席卷一切,像一场夏末的飓风。
随夏生甚至一个字也不过问,一味抱住他说——
你没有错,你不要道歉。
在申明了成百上千次“我没错”后,终于有个人肯听到他,信任他,让他的双脚落下来,落在地上,不再高悬于那杆吱嘎作响的天平。
不幸,迄今只有一个人。
所幸,这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双手从悬空状态落下,沈静堂回抱随夏生,自胸腔中溢出一声长长的,疲惫至极的喟叹。
“小夏。”
“嗯。”
“可以就这么抱一会吗?”
“抱到什么时候?”
“就,先一会吧。”
随夏生的一会过去了,沈静堂的还没有。随夏生这个人很不客气,非要当“我说了算”的大哥大,宣布“时间到了”后,意见也不征求,干脆利落地从怀抱中抽离。
“哎呀,”他懊悔地蹲下来,“忘记换鞋了。”
进门一时激动,冲得太过,他迈过换鞋的地垫,踩在玄关一块带有猫爪图案的长毛地毯上。
擦肯定是擦不掉的,随夏生蹲在那儿擡头:“怎么办啊沈静堂?”
“明天让阿姨带去家政公司洗,没事的。”
随夏生喜欢沈静堂说“没事的”,他清清淡淡的嗓音说这三个字时会给人以极大的包容感。随夏生是容易急躁的人,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会立马觉得安宁。
他拍拍地毯的毛,把脏的地方弄不明显一点,说:“好。”
随夏生从鞋柜中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这顶多半分钟的功夫,沈静堂就不见了。他往屋子里找,在卧室的卫生间把沈静堂逮捕。
“你怎么又一声不吭地走啦?骗我一次还不够。”
“别进来小夏,我在……”
“在干嘛?”他一把推开卫生间虚掩的门。
——在换衣服。
男色当前,随夏生呆了一秒,而后直接走进去,用食指戳一下沈静堂的胸肌。
嗯,又白又软又韧。
白天视觉效果更满足,但还是晚上摸起来舒服。
“小夏……”沈静堂耳朵直接红了。做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人,调情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经逗。
随夏生收回手放过他,视线却不回避,直勾勾盯着,直到他把衣服穿好。
光天化日,孤男寡男的,他超好意思吃人家豆腐。
“你换衣服干嘛?”他问。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这几天都没空打理自己,很……颓废。”
沈静堂换了条裤子,穿上一件舒展平整的浅棕色衬衫,的确比之前好看,显得人修长挺拔很多。随夏生满足地哼笑一声,道:“都这时候了,就别管我看到你心不心动了。”
“而且,”他倾身过去耳语,“其实你落魄也挺有味道的。”
“是吗?”沈静堂有些惊喜,却又满腹怀疑,他向来不敢恭维时尚行业所谓的“流浪风”审美,认为人总是要精神整洁才好看。
“嗯,脸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随夏生毫不吝啬夸赞。
沈静堂弯一弯唇角。
重压之下,他已经不是很能笑得出来。但是在随夏生面前,他想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
从卫生间出去后,沈静堂牵着随夏生的手坐到床上,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论目前的问题。
同样的故事,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反而温和得多。沈静堂不谈冤屈,不谈不公,只说学生误会了,意外引起一场事故,学院在走必要的流程,一切都无可厚非。
他把大量的篇幅用来解释,说明自己和学生的相处没有任何过界之处,随夏生无奈又心软,看着他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沈静堂突然很想吻他。
终究是忍住了,这太不合时宜。
随夏生问:“你有跟他们说你有男朋友吗?”
沈静堂顿一下,摇头。
“为什么不说?”
同性恋这个身份哪儿哪儿都不好,鲜少给拥有他的人带来什么好处。唯独在这件事上,能够给沈静堂最重要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