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50章流言,病症
第50章第50章流言,病症
冬日里事少,百姓多闲暇,这时候京城各坊酒楼茶馆最为热闹,茶水价廉,地炉暖融,有说书弹唱,有好友聚谈,一坐整日,乐不思归。
京中若有什么新鲜事儿,这些地方最是消息灵通。
也不知最初从何处传起,只道是那尚书令府中的夫人忽因多年无所出之过,自请下堂,据说已搬离出府。
茶楼人声喧杂,坐在大堂过道,声儿稍低些,连同桌都听不真切。
故而此言一出,声调稍扬,周遭满座的客人尽数回过头来,目光灼灼,脸上明晃晃写着好奇二字。
说话那人见状忙以袖掩面,欲盖弥彰。立时有心思活络的惊呼道:“此事你竟也知晓?”
此话一出,周遭静了两息,继而应和之声四起。那人一听,踌躇片刻,果真又探出头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四下张望,迟疑道:“你们,都知晓了?”
众人竟无需商议,纷纷颔首称是:“知道啊,我昨儿个就听说了!”
“那马车出城时我亲眼瞧见的!”
“正是正是!”
见众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人渐渐放下戒心,整张脸露了出来,禁不住心痒,也跟着附和道:“听说徐家得知后还上门求情,说要送家中另一女儿借腹生子,最后反被那位夫人命人打了出去!”
此话一落,登时一片抽气之声。众人听得入神,连连催问:“那后来呢?”
那人不知何时已被围在中央,很是出了番风头,一时忘形,面露得色,便滔滔不绝起来,
“说起来,咱们令公大人当真是宽宏!那徐氏多年无所出,令公大人非但未纳妾室,给足颜面不说,徐氏虽去,仍得尚书令府庇护。离去时,更是大车小车载了无数财物!”
“照你这般说,令公大人分明旧情未了,怎就如此轻易应允了?”
“正是正是!先前马府和离,那夫人也只带走了嫁妆,何曾听说还受府里庇护?更未赠什么财物。那马大人原还是出了名的爱妻之人呢!
“极是!我可听闻令公大人成婚乃是皇后娘娘亲赐,岂能说离便离?”
眼见周遭质疑四起,那人一时情急,啪地拍案而起,挥舞双臂气急败坏道:“你们懂什么!皇后娘娘那是催婚,非是赐婚,自然离得!有无旧情我不知,却知买卖不成仁义在!那马府既无情,便不许令公大人有义?我外家表弟的夫人娘家亲戚就在尚书令府当差,这消息早传遍高门府邸了!我敢对天起誓,若有一字虚言,便叫我--便叫我此生发不了财!”
大冬日来喝茶听书的,多是家中略有余财的寻常百姓。起早贪黑,谁不为那几两银子奔波?这世道,无钱寸步难行。眼看年关将至,此时竟拿发不了财起誓,可见是狠下了心肠的。
毕竟天打雷劈虚无缥缈,可没钱却是实实在在的苦处。
如此一来,质疑之声顿消,大多人已然信服,纷纷颔首。不知何时已围了里外三层的人群中,忽有人道:“依此说来,令公大人应允,莫非是为那眠鹤胡同宅中的女子腾位置?”
却不想方才还窃窃私语,嗡嗡嘈杂的人声霎时一静,非但无人应和,下一瞬拥挤人群骤然散开。开口那人见势不妙,急忙混入人流。不消片刻,茶楼竟空了大半。
余下未走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的人,无不在心中暗骂那人多嘴,日后必生口疮!
那徐氏终究是昨日黄花,议论便议论了,只要不损尚书令府声名,听了也无妨。
可眠鹤胡同宅邸里的那位,可是令公大人的心尖肉!那唤作琉璃宅邸至今仍每日还有许多人慕名远观呢。
竟敢嚼那位的舌根,岂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
消息一旦走漏,便如野火遇风,顷刻燎原。不出半日,一传十,十传百,满京城皆知道了令公大人和离之事。
按理说,令公大人年纪轻轻便位居百官之首,权倾朝野,更兼仪表堂堂风光霁月。如今正室之位空悬,本该有无数夫人贵女蠢蠢欲动才是。
然那明晃晃兴师动众的宅邸巍然矗立,纵被上奏天子,遭皇后申斥,府中娇客却未受半分牵连。
乘龙快婿固然好,可谁愿自己夫君对她人爱若珍宝?少女怀春是真,贵女们却也不傻。有徐氏前车之鉴,成婚数载,莫说水滴石穿,夫妻情分,竟是一丝情面未留,说下堂便未多容一日。
还有那坊间传闻,道令公对徐氏尚有情谊,才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令公大人何许人物?狠辣威名赫赫,满朝文武皆避其锋芒。贵女中虽不乏才思聪慧之辈,然再是自视甚高,也无人狂妄到以为能驾驭得了这般男子。
她们私底下虽嫉妒那女子竟拿捏住了令公,却不免又好奇又佩服,
话本终是话本,若当了真,才是天字第一号的痴人。
*
皇宫,懿德殿
仁王府因与尚书令府单方面生了嫌隙,徐氏自请下堂之事并未严锁风声,甚似有意传开一般。故而左右十八条街的权贵之中,仁王算是较早得知消息的一拨。
为此,他还特意摆下佳肴美酒,唤来宝贝闺女好一番幸灾乐祸。故而宝珍郡主被皇后召进宫提及此事时,并不觉意外,只是仍难免震惊。
“......为她动用京畿卫,屡遭参奏,又大兴土木改建府邸,如今连发妻之位也腾了出来!他心疼那女子不忍委屈她,可曾想过徐氏离府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日后如何度日?那偌大府邸,竟容不下一个人?”
“他真是,昏了头了!”
宝珍郡主眨眨眼,见皇后扶额蹙眉似被气着,忙上前为她轻轻抚背顺气,心直口快道:“以令公大人的身份,改建府邸算得什么大事?依我看倒是那些御史小题大做。再说徐氏,咱们晟朝又不是没有和离的女子。”
“远的不提,就说最近的马府,孙夫人离府之后,自己当家做主,不必晨昏定省,免去妯娌倾轧,也无须与妾室争宠,手中握着钱财,日子不知多舒坦,”
“我可听说令公府上赠了徐氏不少傍身之财,还允她受尚书令府庇护。只要她自己肯立起来,日子能差到哪儿去?再者说,依我之见,与其在府里无宠枯守,或眼睁睁看旁人受尽宠爱,煎熬嫉妒,倒不如远远离开来得清净。”
宝珍郡主所言确是真心。令公并未刻意隐瞒,她自然知晓那府中所居何人。
此事端看立场亲疏。若站在兰姑娘那边,令公为之千般宠爱,万般周章,敢作敢当,一力承担,自然是千好万好。
于徐氏而言,无后便是大过。纵使她视此言如粪土,然人言可畏。离了尚书令府,说不定反能再觅知心人,岂不强过守活寡?
话虽有些离经叛道,却句句属实。郭皇后常召宝珍伴驾,正是喜她这般性子,心中有话直言不讳,毫无那些弯绕心思。
且她也并非真为徐氏鸣不平,便是有,至多不过一二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