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楚行南回到王府时,全秀已经候在书房外,等楚行南换好常服时,全秀笑眯眯地跟上,“王爷,停云居一切已准备妥当,阮娘子也已经迁去停云居了。”
“速度这么快,这回你干得不错。”楚行南不做他想,口上称赞着,脚步一时不停地转向停云居。
步入常园后没走几步就来到了停云居,楚行南心下满意,这样入冬后,他便不用再踏雪过园了,倘若阮烟罗有什么事,也不用总是匆匆赶路,毕竟路上多生变故。
停云居正门乃巽门,朝阳,整间别院光线通透亮达;大门没关,楚行南伸手止住了全秀的步子,自己倒是着意放轻了脚步声进了门。
阮烟罗此刻已经收拾完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坐在檐前阴凉处望着荫翠的枫藤发呆。
细微的动静声传来,那声音极轻,可阮烟罗却一下子便分辨出那是谁的脚步声,她轻阖起的凤眸缓缓睁开,黑白分明的凤眼在此刻看起来却似乎柔和许多,少了少女独有的那明丽纵情,取而代之的仿佛是一份阅尽悲欢后沉淀下的从容与温和。
“将军。”阮烟罗忽然开口,楚行南有些惊讶地挑眉,却还是从爬藤架后走出,挨着阮烟罗坐下了,“刚睡醒?还是我吵醒你了?”
上次的事情后,楚行南再没有在她面前自称过“本王”,阮烟罗搭在楚行南掌间的手微微收紧,随后又释然地松开,她轻笑着,靠向楚行南肩头的动作却带着几分僵硬,“正好醒了,是将军来得及时。”
楚行南将手上的青梅羹递了过去,“路过礼泉坊,顺手带的。”顿了顿,楚行南疑惑开口,“怎么又叫起我将军了?”
“方才做了个梦,梦里…梦到了与将军初见的时候。”阮烟罗没有抬头,说着伸手接过了楚行南递来的青梅羹,精致的食盒当中还丝丝缕缕地飘荡着热气,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初见?楚行南想当然地接口,“那恐怕是噩梦吧,当时的你,怕是见了本王就想逃;一碰你,身子抖得和筛糠似的。”
还要鼓足勇气主动去接纳他......
阮烟罗闻言也跟着笑起来,抬眼对上楚行南的,潋滟的凤眸里氤氲着楚行南熟悉却又陌生的情绪,她摇头,“不,罗罗说的不是那个时候,罗罗说的,那是一场美梦。”
是后来的日日夜夜夜里,她思之不及、求而不得的,一场太过美好的幻梦。
楚行南听了,不知为何,分明知道眼前的小女娘惯会说些油嘴滑舌、讨人欢喜的假话,可此时还是不由得跟着快活起来,他强压下快要翘起来的唇角,“嗯。”
“不过,”阮烟罗一顿,仰首在楚行南唇角轻轻印下一吻,“现在的梦更美。”
楚行南动作一顿,他伸手抬起阮烟罗小巧的下巴,轻轻地啄上了一口,“今天怎么忽然说这些,难不成又是看上了王府库房里的什么好东西?”
阮烟罗只是笑,温驯秀气的眉眼细细描摹过楚行南坚毅的面庞,随后直起腰伸手捧住了他的脸,紧接着吻了上去。
楚行南下意识闭上了眼,享受这一场由阮烟罗主导的、柔软、紧致、温香的欢愉。
二人在庭院里温存了有一段时间,直到院外传来一阵喧嚷,女人尖利的责骂与哭泣揪砸在一起,并着纷乱的脚步声与劝架、阻挠,总之听声音判断场面应当十分混乱。
走出停云居时,阮烟罗除了眼尾与唇瓣有着反常的绯红之外,一切神色如常,倒是楚行南的脸色极为不善,臭着一张脸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别院。
冯执素云鬓散乱,素白的小脸上泪意涟涟,还有一道醒目的红痕,躬着身由花云扶着站在角落里看起来好不可怜,一见楚行南进院子她就开始哭,软着嗓子哭得肝肠寸断,“王爷,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娜珠尔一看冯执素那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就来气,果断翻了个白眼轻骂,“真会演,哭哭哭,怎么一天到晚哭不够呢?!”
虽说是轻骂,但在这别院里,楚行南来后旁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喘,是以娜珠尔这话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冯执素听了之后哭得更起劲了,好似在无声地挑衅。
阮烟罗默默从楚行南身后探出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望着前面鸡飞狗跳的场面不禁觉着有些好笑――狗咬狗了这不是?
见楚行南没反应,冯执素身边的花云一下子往前扑到了楚行南跟前,哭求道:“求王爷为我家主子作主啊!娜珠尔良娣公然纵容手下恶仆伤人,不禁仗着人多掌掴主子,更是险些将我家主子推倒在地,这是蓄意谋害主子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啊!”
自幼看惯了在后宅暗戳戳耍心机、使手段的妇人,像娜珠尔这般公然伤人的阮烟罗还是第一次见。
娜珠尔也没说话,那么看起来花云说的就是事实了。
“娜珠尔,怎么回事?”冯执素和花云的哭喊声吵得楚行南脑仁疼,被打断了正事的楚行南原本耐心便不大好,现下头疼更甚。
被楚行南问到的娜珠尔一时之间没说话,于是楚行南和阮烟罗二人的目光便下意识就放到了娜珠尔身上,这时她恰时抬头,只见那双原本盛满如风般骄傲与恣意的眼眸此刻盈着泪,眼眶微红,“是我做的,可是王爷,此事实在是因这冯氏欺人太甚!”
从来不落泪的、强势自信的女人,此刻若是柔柔弱弱地望向你,并且展示了自己弱者的姿态,那么这幕的杀伤力比起原本便处于弱势、低位的女人凄凄哀哀的哭泣,杀伤力可来得多。
阮烟罗在楚行南背后默默地品鉴着这场大戏,点了点头,心说这娜珠尔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是冯氏先来挖苦我漂泊他乡,是个低贱的外族人,一刀刀处处扎在我的心口上,王爷您是知道的,我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法子任人欺负了去!”
娜珠尔知道楚行南在先贵妃去世后曾短暂地被送去南疆当过质子,也是因此,他是最能与自己共情的人,“客居”“外族”这类字眼,也一直是楚行南隐形的逆鳞。
果不其然,楚行南听了这话后,原本不快的神色愈加黑沉下去。
冯执素见大事不妙,急忙跪下解释,“没有!王爷,妾,妾身冤枉啊!妾身对天发誓,妾从未对娜珠尔良娣说过此等狠毒的话,妾身所言若有半句假话…那,那就让妾身失去腹中这个孩子!”
在场的人顿时熄了声,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这话严酷了些,但确实是事实――比起自己的性命,拿腹中的孩子赌誓似乎更具说服力。
这下纵是连方才在场的侍婢仆从们也迷糊起来――毕竟他们是在娜珠尔良娣与冯娘子闹起来之后才注意到香风台的状况的,但在此之前他们有什么过节、分别说过什么话,恐怕也只有当事人与他们的贴身侍婢知道了。
谁知楚行南闻言,没有半分犹豫,甚至连薄白的眼皮都没抬,“既然如此,二人各自禁足半个月。”
这是典型的“各大五十大板”的和稀泥的方式。
“王爷…”冯执素显然对楚行南的判决很是惊讶,毕竟她于情于理都占据了上风,要她轻易放过一个打压娜珠尔的机会,那可真是让她比死了还难受,“妾身受点委屈没什么,可孩子,妾身腹中的孩子今日可差点被娜珠尔良娣杀害啊!”
冯执素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蹲下身来,蹙起黛眉神色痛苦,“啊,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还愣着干什么?”楚行南反应快,只是语气当中并无多少感情,“还不快把人扶屋里去,请大夫啊。”
等一切安顿好后,楚行南转过身对着娜珠尔放缓了语气,“这段日子府上怕是不会安生了,你要不去京郊外的马场暂住几日?正好也陪陪寻风,别让它再抑郁了。”
阮烟罗耳骨一动――这是商量的语气,并且只要娜珠尔同意了楚行南的提议,那么她禁足的惩罚无形当中便也被解开了。
看起来楚行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惩罚娜珠尔。
阮烟罗安安静静地站在二人身后,思忖着方才的闹剧,这看似是冯执素给娜珠尔设下的圈套,但其实不然,娜珠尔比冯执素更加了解楚行南的为人与心理,因此她将计就计,反而将冯执素陷于险境。
看事后楚行南处理的态度便可知,这场闹剧里吃亏的只有冯执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