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阮烟罗眼睁睁看着楚行南将手中的话本重新放回桌上,那话本扉页已经被揉皱了,整本书放在桌上时,甚至没有一个平整的弧度。
他终究还是看到了。阮烟罗慢慢收回了目光,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的是什么?”楚行南开口,敛垂的眉睫间神色晦暗不明。
阮烟罗揪紧了胸前的衣襟,“里面…是…从前的事。”
“从前?”楚行南嘴角扯起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望向阮烟罗的眼里好似裹挟着无数的惊涛骇浪,此刻被他冷静地抑制着,然而谁都不知这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从前的什么事?”
“谁的事?”
“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本书?”
阮烟罗沉默了半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抬眼,正正地对上了楚行南的目光,“没有谁给我,这本书就是我自己的。”
顿了顿,她眼里缓缓化开了丝丝缕缕的自嘲:“自我第一次见你那日起,便知道这些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只知晓个大概,而这本书则是为她解释了所有她在楚行南身上看到的疑窦。
楚行南原本安然置在锦袍上的手忽然一收――她还真敢承认!
他方才还抱着些希望,一些丝丝缕缕、虚无缥缈的希望,希望看到阮烟罗懵然无知的目光,希望听到她肯定的否认,希望…哪怕是骗他的,只要她愿意骗,他就愿意信。
可是她就连骗骗他都不愿意!
【叮――检测到到攻略目标有较大情绪波动,攻略目标对宿主对好感度正在快速下降,宿主生命体征不断下降,启动应急自救计划。】
【请宿主不惜一切代价将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提升到百分之九十,在明日太阳落山前,系统11将会为宿主回复生命值。】
阮烟罗乍时觉得脑仁酸胀无比,系统11此刻仿佛有了实体,在她脑袋里头敲锣打鼓、四处奔走,不断地将事情的严重性以避无可避之势强化入她的脑袋。
喉间骤然覆上一口腥甜,楚行南的呼吸在听到阮烟罗回答的那刻便乱了,他忍了又忍,就连素来持刀稳重的手此刻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他霍然站起身,目光如同淬入火浆的利刃,恨意转瞬间被失望、心痛等种种复杂强烈的情绪盖过,楚行南眼眶发红,分明气得发抖,可双手仍旧克制地收在身侧。
“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来接近我。”
“看我为你一次次打破底线、被你一次次戏耍的样子你很开心是吗?”
“是在想,看看这个男人,就算上辈子是被你亲自设计送了命,这辈子你勾勾手指头我就又再度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自豪是吗?是不是还在想接下来要怎么戏弄本王合适?”
“是不是还想看看这辈子本王会不会还会因为你去死?”
“阮烟罗,你到底有没有心?!”
楚行南说到这里,再抬眼时那双素来冷若冰封的桃花眼底竟有晶莹的光宛转而过,是那样断人心肠,蝶翼般地睫毛轻轻颤起,转眼间便好似被狂风暴雨卷携着撕扯坠落。
最后,阮烟罗只听楚行南轻轻地、却格外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是我错了。你没变过,从过去,到现在,你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将人心把握在手中把玩的人,是我错了,错以为你和上辈子不一样……”
失望、哀恸,楚行南向来高大的身量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颓丧,他的喉结滑过几下,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你没有爱过吗?”阮烟罗忽然开口,细软的嗓音此刻格外坚定,她上前一步,无形挤压着楚行南的空间,分明在身材上她较楚行南瘦削许多,可此刻看起来,神思不属的楚行南显然是更弱势的那一方,轻而易举就被阮烟罗盖过了气场。
楚行南怔怔地抬起头,“什么?”
阮烟罗没有回避,而是伸手牵过了楚行南的大掌,她的手柔白剔嫩,自回到燕京后,楚行南往往得了什么稀奇灵用物什都往阮烟罗的侧厢里头送,身上被养得无一处不是宝贝。
楚行南的手上有过几道剑伤,还有惯常用枪留下的薄茧,他的手掌很大,骨肉匀称,阮烟罗要用一双手才能勉强握住他的。
楚行南蹙起眉,望了那交握的双手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狠心抽了出来。
然而阮烟罗没给他这个机会,用尽全力摁住了他的手,凤眸里目光灼灼,“上辈子我如你所言,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可你还是喜欢上我了,不是吗?”
楚行南条件反射就想反驳,可望着她剔透明亮的眸子,他忽然就哑了声。
所有的口是心非、心口不一、言不由衷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她的目光分明柔得像水,可于他而言却好似一把燃至旱野的火,来势汹汹,间或有崩裂的干柴,让他在这样的目光前早已失了辩驳的能力。
还是…喜欢上了…不是吗?
“怎么会呢?”楚行南艰涩地开口,可还不等他最后一截话音落下,阮烟罗再度逼上前,将楚行南逼得坐回了凳上,阮烟罗终于得以居高临下似的睨他。
一如――上辈子他们再见时,她是手握权柄高高在上的承安王妃,而他是个饱受攻讦、即将戴罪出征的小王。
他跪在望不见尽头的猩红长毯上,另一侧是华服金冠、款款步来的美艳女人。
她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内敛青稚的姑娘,也不再是大婚时怯弱无助的新娘,而是受万人唾骂却依旧跋扈不羁的妖妃。
她在他面前停下,然后坦然接受着他的跪拜。
“小王欲借老承安王部曲一用,还请承安王妃成全。”
面前一片灼目的猩红,眼里余光所及之处唯有她那双尊贵的登云履,鞋头一颗硕大的南海明珠,恐怕整个大楚也找不出来第二颗成色这般稀奇的明珠。
“侄儿求我,我岂有不应之理?”阮烟罗朱唇微启,一双凤眼淡淡含威,只在扫过他时流露出些微的笑意。
“只是…我要的东西,侄儿是否又肯给呢?”阮烟罗忽然走近了他,折腰凑在楚行南耳畔一叙。
香风袭来,软语呢娜,阮烟罗那镌携宝石的金质护甲似有若无地划过楚行南微微颤起的喉结,最后轻轻地落在他肩上,拍了一拍。
她要的,无非是他永远臣服于她。
无论是灵魂抑或是…□□上的。
那一夜他被蒙着眼,感受着新婚当夜阮烟罗的无助与压抑。
她一直都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楚行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