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面条的尸体
1面条的尸体
顾梦舒9点半到达菜市场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许多摊都快收了,巨大的顶棚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很闷,又潮。她要买鱼,往水产区走,越走越阴冷。脚步停留在一家卖草鱼的摊位前,好几个塑料盆都已经空了,只剩一个红色大盆里——一条鲜活的草鱼,游来晃去。水泥地上鱼鳞粘得到处都是,空气里是种复杂的气味,水的腥,鱼的腥,血的腥。目光移向一旁的砧板,有不多几块已杀好切成段的鱼的各部位随意摆放着,能清楚看见鱼腹里覆着的黑膜和血丝。老板热络地揽客:“才杀的,新鲜,比活的便宜,八块钱一斤,要收摊了,不赚你钱。美女,要哇?”有一个鱼头,昂在那,鱼鳃深棕,鱼眼浑浊。顾梦舒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很久,别过头,指向边上那个红色塑料盆:“我要活的!”最后一条活鱼,10斤多重,收了一百块整。鱼嘴串了麻绳,拎在手里沉甸甸。鱼拼命甩尾,麻绳粗粝地磨着掌心。公交车上的阿姨好奇问:“呦,这鱼怎么不让店家给处理好?”顾梦舒温婉地笑笑,目光移向车窗外。要十点了吧,太阳升太高,高得被车顶全部挡住,看不见一点痕迹,只有光,洒在徐城的每个角角落落。工作日,车里多是空闲的阿姨伯伯,熟稔的很,不知谁起的头,谈起去年杭城的一起杀妻案。“哎,这男人可够狠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婆,真下得去手的。”“对的哦,还剁那么多块,啧啧。人采访时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听说还是从用水那块查出来的,一个晚上用掉量两吨水,想想也不正常。”“所以说呀,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逃得掉,这样的人,肯定是要判死刑的!”……顾梦舒手机上刷到过有关那起凶杀案的视频。刚开始刷的时候,案件还未告破,凶仍是以受害人丈夫的身份接受的采访,面对镜头万分悲戚地表示:妻子失踪,他很担心,也很难过。她跟着揪心,回头问了丈夫许成风一个问题:“成风,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了的话,你会不会那样难过?”许成风的表情和视频里的丈夫一样,眉头微微皱起,全体五官都挤往…
顾梦舒9点半到达菜市场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许多摊都快收了,巨大的顶棚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很闷,又潮。
她要买鱼,往水产区走,越走越阴冷。脚步停留在一家卖草鱼的摊位前,好几个塑料盆都已经空了,只剩一个红色大盆里——一条鲜活的草鱼,游来晃去。
水泥地上鱼鳞粘得到处都是,空气里是种复杂的气味,水的腥,鱼的腥,血的腥。
目光移向一旁的砧板,有不多几块已杀好切成段的鱼的各部位随意摆放着,能清楚看见鱼腹里覆着的黑膜和血丝。
老板热络地揽客:“才杀的,新鲜,比活的便宜,八块钱一斤,要收摊了,不赚你钱。美女,要哇?”
有一个鱼头,昂在那,鱼鳃深棕,鱼眼浑浊。
顾梦舒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很久,别过头,指向边上那个红色塑料盆:“我要活的!”
最后一条活鱼,10斤多重,收了一百块整。鱼嘴串了麻绳,拎在手里沉甸甸。鱼拼命甩尾,麻绳粗粝地磨着掌心。
公交车上的阿姨好奇问:“呦,这鱼怎么不让店家给处理好?”
顾梦舒温婉地笑笑,目光移向车窗外。
要十点了吧,太阳升太高,高得被车顶全部挡住,看不见一点痕迹,只有光,洒在徐城的每个角角落落。
工作日,车里多是空闲的阿姨伯伯,熟稔的很,不知谁起的头,谈起去年杭城的一起杀妻案。
“哎,这男人可够狠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婆,真下得去手的。”
“对的哦,还剁那么多块,啧啧。人采访时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听说还是从用水那块查出来的,一个晚上用掉量两吨水,想想也不正常。”
“所以说呀,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逃得掉,这样的人,肯定是要判死刑的!”
……
顾梦舒手机上刷到过有关那起凶杀案的视频。刚开始刷的时候,案件还未告破,凶仍是以受害人丈夫的身份接受的采访,面对镜头万分悲戚地表示:妻子失踪,他很担心,也很难过。
她跟着揪心,回头问了丈夫许成风一个问题:“成风,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了的话,你会不会那样难过?”
许成风的表情和视频里的丈夫一样,眉头微微皱起,全体五官都挤往一处,眼睑垂了下去,看上去很伤心。最后给回答:“我一定会找到你。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也活不下去。我一定会赖着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
顾梦舒的眼眶热热的,一丝愧疚感油然而生。
案件告破,凶手就是死者丈夫。再次刷到相关视频的时候,整个案件发生了惊天逆转。
顾梦舒握着手机的手在抖,她立马去浏览记录里去找之前刷过的那段视频。隔了几天,刷过的小视频很多,她的手指划拉得几乎要飞起来。
找到后,她又反复看,一遍又一遍,分明视频里的丈夫是那样的难过……不知什么时候,视频里死者丈夫的脸变成了许成风的样子,很悲痛地说:“顾梦舒,我一定会赖着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
手一抖,手机“啪”掉地上。
周末,许成风本在餐厅,听见声音,小跑过来,抢在呆滞的顾梦舒之前,把手机捡起来,递给她,笑道:“多大个人了,连个手机都拿不好?离了我谁还惯着你哦!”
手机上的视频没停,循环往复地放着那个凶手的感人言语。
顾梦舒盯着看,赫然发现视频里的人跟许成风截然不同。
许成风的手保持递过来的姿势,笑眯眯,根本就没在意手机里在播放什么视频内容。
那天后,顾梦舒很少再去在意去年的那桩杀妻案。其实,世界上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不用刻意,她也很快把这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忘得精光。
现在,她听着那些大爷大妈又将旧案谈论得热火朝天,麻木木的心有了一丝波动。
顾梦舒拎鱼的手垂下来一点,鱼尾巴一甩,拍在车厢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她想:对的呀,这世上哪存在什么完美犯罪,只存在未被识破的视角。
换而言之,只要不被人识破,那么哪怕漏洞百出的犯罪,也称得上完美。
中午丈夫许成风不回家吃,顾梦舒不着急处理鱼,搁水池放着。她去自己房间补觉,睡不着,翻来覆去几趟后去拉床头柜的抽屉。
拉的是自己床头的那个抽屉,里面很空,就摆了一瓶氯硝西泮。她去拿的时候感觉瓶子轻了很多。她记得自己很久没吃了……上次吃的时候还大半瓶……许是吃了,又忘了吧……
头有些疼,把药瓶放回原位的时候顺手在空荡荡的抽屉里摸了摸。
床头柜原木做的,摸上去时既有膈人的坚硬,也有木质的松散。毛拉拉,仿佛下一刻就会生出一根毛刺,倒栽在她某个指腹上。
没有,除了那瓶药,别的什么都没有,连一根毛刺都没有。
可顾梦舒记得,她习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摆上一本高数。
那是她从初中开始养成的习惯。初中时顾梦舒精力旺盛,晚上总不要早睡,父母询问时,她振振有词地回怼“睡不着”!忘了是母亲还是父亲出的馊主意,让她睡前看高数。
数字和符号像被谁赋予了某种魔力,看不了五分钟,顾梦舒就能去见周公。
可究竟是从什么开始,这些数字符号开始变得没有用了呢?又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床边的高数书不翼而飞了呢?
头更痛了些,她觉得最近,自己的记忆退减了很多。
她想起自己主治医生谢莉说的话:“精神类药物吃多的话,会有一定副作用,比如,会影响记忆。”顾梦舒又看了眼那瓶氯硝西泮,拉回抽屉。她不睡了,半躺在床上刷手机。
顾梦舒不大爱出门,最大的娱乐是刷手机。某音,某书,某博……交换着平台去看,常常,她感觉自己也没看多久,一天就要过去了,该给许成风准备晚饭了。
许成风晚上都要回家吃饭。
冬天的时候还好,天黑的早,等意识到光线变暗的时候,她看一眼时间,收拾准备起来,和许成风下班的时间契合得刚刚好。夏天天黑的迟,明明天还亮着,时间已经不早。等意识到要去做饭时,有时候就会有些来不及。
顾梦舒记得四年前有一次,她刷手机入了迷,才踩着拖鞋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许成风正好下班回来,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愣了下,顾梦舒有种犯错被抓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