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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摇篮曲

59摇篮曲

入夜,天很黑,月朗星稀。村里人都睡得早,一片静谧,隐约只听见几声狗吠;突然吵起来,闹哄哄一团,一户一户的窗里亮起了光。脚步声,哭喊声……狗又叫起来,声音连成了片。出事了。沈希兰想。她想出去看看,翻身下床,忍不住“哎呦”了一下,没敢再动。疼,痛感突然袭来,很快,额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温润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来,羊水破了。她咬着嘴唇扶住腰,瞅了眼肚子,带些埋怨:“咋个这时候生?净添乱。”家里没别的人,但沈希兰已经生过两胎,并不急,挪着身子扶着腰又去床上躺平,用力呼吸了几口,阵痛缓和些,她侧眼看窗外。热闹散了,又静下来,只是亮起的灯没暗下去,赤裸裸地亮着,仿佛连带着把她家的这间阴暗屋子也喧腾亮了几分。又缓了片刻,她重新支撑着起来,开门喊人。喊了几声,左右都没人,她退回屋子,起锅烧水……柴火有些潮,点了好几次才燃起来,扔进灶里时,肚子又疼起来。咬牙挺着,多塞了些柴,她去找剪刀、白酒……之前生过两胎,生第一胎时去的医院,医生也就让用力,没打针没吃药;二胎干脆就搁家里生了,省钱。流程都熟悉,心里倒也不慌,就是疼。沈希兰挺耐疼的,家里头那个一不顺心就拿他撒气,被拽过,被扇过,最狠的一回,顺手抄起的木棍刚从灶肚里抽来,火星子都还没灭。砸腰上,击打的力道加上火燎,疼得她当时就滋了口气。仍没生孩子疼。已经腊月,天已大冷,窗户掩着。她时不时朝外头看,透过半透明的玻璃,模糊看到些阴影。没新的热闹,出去的人也还没回来,月亮偏移了好些。肚子疼得更厉害了点……她拽着床单用劲。腰受过伤,总感觉没上回生的时候使得上劲。家里没钟,也没表,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汗都把床单润湿,孩子总算生了下来,哇哇哭得很大声。沈希兰露出苍白笑,剪脐带,抱怀里。她不笑了。女娃,又是个女娃。生第二个的时候也在晚上,家里头的男人在家,听说要生了可兴奋了,喊了隔壁家的婶子来帮忙,耐着性子在…

入夜,天很黑,月朗星稀。

村里人都睡得早,一片静谧,隐约只听见几声狗吠;突然吵起来,闹哄哄一团,一户一户的窗里亮起了光。脚步声,哭喊声……狗又叫起来,声音连成了片。

出事了。沈希兰想。

她想出去看看,翻身下床,忍不住“哎呦”了一下,没敢再动。

疼,痛感突然袭来,很快,额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温润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来,羊水破了。

她咬着嘴唇扶住腰,瞅了眼肚子,带些埋怨:“咋个这时候生?净添乱。”

家里没别的人,但沈希兰已经生过两胎,并不急,挪着身子扶着腰又去床上躺平,用力呼吸了几口,阵痛缓和些,她侧眼看窗外。

热闹散了,又静下来,只是亮起的灯没暗下去,赤裸裸地亮着,仿佛连带着把她家的这间阴暗屋子也喧腾亮了几分。

又缓了片刻,她重新支撑着起来,开门喊人。

喊了几声,左右都没人,她退回屋子,起锅烧水……柴火有些潮,点了好几次才燃起来,扔进灶里时,肚子又疼起来。

咬牙挺着,多塞了些柴,她去找剪刀、白酒……之前生过两胎,生第一胎时去的医院,医生也就让用力,没打针没吃药;二胎干脆就搁家里生了,省钱。

流程都熟悉,心里倒也不慌,就是疼。

沈希兰挺耐疼的,家里头那个一不顺心就拿他撒气,被拽过,被扇过,最狠的一回,顺手抄起的木棍刚从灶肚里抽来,火星子都还没灭。

砸腰上,击打的力道加上火燎,疼得她当时就滋了口气。

仍没生孩子疼。

已经腊月,天已大冷,窗户掩着。她时不时朝外头看,透过半透明的玻璃,模糊看到些阴影。没新的热闹,出去的人也还没回来,月亮偏移了好些。肚子疼得更厉害了点……

她拽着床单用劲。

腰受过伤,总感觉没上回生的时候使得上劲。

家里没钟,也没表,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汗都把床单润湿,孩子总算生了下来,哇哇哭得很大声。

沈希兰露出苍白笑,剪脐带,抱怀里。

她不笑了。

女娃,又是个女娃。

生第二个的时候也在晚上,家里头的男人在家,听说要生了可兴奋了,喊了隔壁家的婶子来帮忙,耐着性子在外头等。

生出来是个女娃娃,男人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去堂屋倒了碗烧刀子,也没菜,一口一口地喝。喝一半的时候,沈希兰稍稍拾掇了下,抱着孩子出来:“她爹,给取个名吧!”

男人立马把碗扔地下,碗碎了,酒全洒地上。男人两步走她跟前,像捏鸡仔一样捏娃的后颈。

娃身上就裹了薄薄一层小被,掉地上。娃小手小脚挥舞着哭,哭声很小,跟小猫似的。

男人盯了娃三秒,毫不犹豫朝外头走。

她跟去院里拦:“她爹,你要做什么?”

激动,声音都破了。男人用力一推,把她推雪窝里,很快没了影。

那时是正月,和今日一样,冷得骇人。

回来时就没了娃,她扑上去问男人:“娃呢?”

“扔了?”

“扔哪了?”

“山里头!”

沈希兰想质问他:“这是你的亲女儿!也是一条命啊!你怎么舍得的啊?”

没问出声:很正常,都这样。村里谁家生了女娃,愿意的,给口吃的,拉扯大了;不乐意养,生出来就往山里头扔。

家家户户都这样。

当年,他们的头胎,也就这么给扔山里头了。

那年生老大时,是专门去的镇上医院,回来时经过山里,顺手一甩的事。她哭着求自己男人,没允,反又把她打了顿。

“真没用,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此刻,沈希兰搂着怀里的女娃,茫然坐了半刻钟后,猛站起来收拾东西。没什么东西,就两件衣服,收拾好要走时娃又哭起来,该是饿了。

她解开衣服喂奶,奶水还没下来,娃咬了两口就不乐意咬,又哭。

屋里桌上还有半碗昨个吃剩下的揪片,冷掉了,黏糊在一块。

没办法,她只得拿筷头挑了些,沾娃舌头尖尖上。娃吮吸起来,发出“啧啧”的声音。沈希兰眼睛亮了些,又沾了些,娃又吮……娃不哭了,还冲着她笑,她鼻子发酸,抱紧贴了贴脸,猛然推门出去。

外头很静,是那种瘆人的静谧。

一定是出啥事了,好多户家里灯仍亮着,可屋里头没个声息。但她没时间去弄清楚,小步快走,也不知要去哪,只想着快些走快些走,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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