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小飞燕她真够狠心的
第42章小飞燕她真够狠心的
刚回到酥州的那段时间,桑离其实不太适应。青砖石瓦，城墙鼓楼，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在亲朋好友尽数离开后却显得无比陌生。对桑离来说，在沪都经历的所有事都像做了一场虚幻的梦，她的生活被扔进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里，搅得七零八落,身心俱疲,最后梦醒,身边早已物是人非。
在她答应离开和平医院后,顾千枭亲自出面帮她办理了离职,并与酥州分院接轨,考虑到桑离手指受伤的问题,他把她调到了相对轻松的门诊，随便安排了一个蹲守电脑的职位，等桑离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能直接上任。
医闹事件的热度被另一起‘顶流公开恋情’的新闻压了下去，媒体记者们像串通好了似的争相报道，几天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家媒体偷偷公布了医闹伤人案的结果,报道上写道:那位患者本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在手术后意外病发死亡的，而她的家属由于接受不了亲人忽然离世,服用了过量精神类药物,导致神志不清胡乱砍人,冤枉了尽职尽责的打工人医生。一时间网络上多了不少对患者父女的谩骂声，桑离猜到是顾家的手笔，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真相就显得无比渺小。
回到家桑离第一时间联系了房东准备跟他商量退租的事,后者对她的情况早有耳闻，做为普通人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于是在桑离提出结清这个月的房租就不续租后很爽快地同意了。
跟刚搬来沪都时一样，桑离找了同一家搬家公司，目送着大大小小包裹严实的家具箱被一件件送上货车，她的心情五味杂陈。搬家队领头的五官已经模糊在记忆里，只剩下那顶黑色鸭舌帽依旧清晰，桑离同沪都阿婆拥抱告别，她走后，就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媒体闯进公寓楼，他们也能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不用每天心惊胆战了。
临行前，桑离最后一次走进了1302的大门，里头冷冷清清的，地板桌面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环顾一圈，她走出屋子，把钥匙放回了地毯下，又将其压得平整，就像从未掀开过一样。
桑离曾问过顾千枭，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她遣回酥州，如果想要阻止她继续追查，动用最原始的手段不是更方便吗？就像他对裴旭做的那样，明明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铲除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后者告诉她，他巴不得这么做。
那一刻，桑离忽然明白了，她之所以没有遇害，全都是因为一个人——姜霈。
置身局中，她无法阻止顾千枭的所作所为，因为这些同样关乎着她的利益，在这场战役中，她们早已站在了对立面，这点姜霈比谁都清楚，可她还是竭尽所能保护了桑离的安危，为此不惜与顾千枭这个“盟友”大吵一架。毕竟比起丢掉性命，只是被赶回老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在酥州独居的日子里，桑离又回到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她工作的酥州医院离家就两个马路的距离，每天上下班比在沪都时方便了许多。楼上楼下的邻居也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在得知父母双亡的桑离回来后一直对她多加照拂，时不时就带些日用品上门嘘寒问暖，或是拉着她去自己家吃饭，这份热情渐渐填补了桑离心中的空洞，但每当夜里她独自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月光倾泻而下，她的小姆指隐隐作痛，这份疼痛或许会伴随她一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段不可磨灭的过去。桑离垂下头抚着右手，目光如炬。这截假指颜色近乎肉色，纹理被雕琢得极为逼真，凑近细看，甚至能瞧见上面浅浅的指纹，乍一看与真手指毫无二致。可桑离太清楚它的本质了，那是个替代原本鲜活小拇指的赝品。
就像她现在的生活，遍地虚假，揭开幕布后满是创口，桑离敛目，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当时她没的选，就算这会伤了裴旭的心，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细究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一月，可就是这一个月，将炽热的眷恋深深印在了桑离心底。裴旭有句话说的很好，只要她高兴，他怎样都可以，那时桑离就想告诉他，她也一样。
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
另一边，和平医院内，裴旭被转到了普通病房。跟重症监护室不同，这里的空间相对大些，他对床躺了个沉默寡言的老者，据说是被卡车撞断了腿，在裴旭转来前就在这儿住着了。
经过长时间的治疗，他身上的软管被尽数撤去，也不再需要佩戴输氧面罩，纱布一层层揭开，原本狰狞恐怖，血肉翻卷的伤口，如今已被新生的粉红色组织覆盖。
床边的板凳上，江川不耐烦地捏着个钢碗，里头装着打成米糊的白粥。
桑离临走前拜托了他最后一件事，帮忙照顾裴旭直到他出院，顾千枭那边她始终放不下心来，万一那男人出尔反尔，起码有江川在，他背后的势力虽然比不上顾家，但如果出了事起码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对此，江川本来是想拒绝的，可一想到奶奶好不容易同意搬家，别又在要紧关头整出什么幺蛾子，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这桩差事。
他把碗递到裴旭跟前，嫌弃地移开目光，不远处的禾佳正巧撞见这一幕，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扬声道:“哪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喂一下会死啊？”
这女人跟个怨鬼一样几天来阴魂不散地守在病房里，问起来只说按例查房，实际上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生怕他偷懒让床上的小哑巴遭遇什么不测，江川快要被她烦吐了。
“大姐，你那两颗眼珠子是摆设吗？人能自己吃啊！”
“那又怎么样？他是病人，你照顾一下不行？喂个饭要你命啊？”
“稀了奇了，我来这儿一没工资二没好处，凭什么像个下人一样听你指挥？”
禾佳冷笑一声，“江大少还差那点钱？要工资跟你老爹讲一声，不要多少有多少？至于惦记着小职员口袋里的钱包嘛？”
她倒是一点不惯着江川，难得遇上这么个人物，连和平医院出了名的公子哥都招架不住。裴旭顺势接过饭碗，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吵吵闹闹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挖了口粥放进嘴里，起初他很排斥江川，必竟当初他对桑离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就算已经道了歉也无法让裴旭对他改观，可直到桑离发来那句:‘他不会害你的，相信我’后，裴旭还是妥协了。
他低下头，望着热气腾腾的粥，病房里两人的口舌之争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裴旭艰难地将白粥吞下喉咙，米糊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留下生涩的黏腻感，他好像突然懂了桑离把他们请来的用意。
说实话，他很害怕，在她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裴旭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怕桑离就这么一走了之，怕自己永远见不到她，怕他又会像几年前那样被最亲近的人丢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冷静下来，桑离绝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她安排江川和禾佳过来，不只是为了陪伴自己，更是在向他传递一个坚定的信号:她会回来，一切都还没结束。
日光毫无保留地透过玻璃，给病房铺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毛毯。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一首舒缓的乐章，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
吃完饭后，禾佳把碗筷送往食堂，裴旭靠在床上刷着手机，聊天界面停留在他和桑离的对话框上。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给桑离发了不少消息，收到的却基本都是简短的回复，而距离上一条，已经过了一周之久。
江川注意到他的异样，佯装不经意地调整站姿，双脚带着身体一点点挪到裴旭附近，眼睛斜睨过去，屏幕上的内容一览无余。
“她也真够狠心的，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他鄙夷地嗔了句。
“闭嘴会死？”一道女声打断了他。
江川循声望去，送完碗筷的禾佳刚好回来，他被这闪电般的速度吓了一跳，有些做贼心虚。
“我哪里说错了？情侣之间一周不联系默认分手好吧，人尽皆知的道理。”
这话一出，禾佳还没开怼，坐在床上的裴旭先白了他一眼。
他不顾江川的阻拦，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舞蹈，又给桑离发去了一长串消息。
内容很没营养，大致就是昨天吃了啥今天吃了啥几点起床几点睡几类的报备信息，江川看了差点晕过去，就差指着裴旭的头骂他恋爱脑了。
禾佳对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不感兴趣，稍作停留便转身回了科室，忙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江川还打算给裴旭介绍手机里的‘优质资源’，被后者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嚷嚷着哥们这么好条件啥样的找不到，最后只得到一句:
【我相信阿离】
……
与此同时，桑离站在公寓门口，指尖悬在门铃上方。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情。傍晚的微风裹挟着一丝凉意，穿过狭窄的过道，吹得她脖颈发凉，也让攥紧衣角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擡起手，悬在门铃上方的指尖微微发颤。犹豫再三，最终按下了门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每一声都仿佛敲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几秒后，吱呀——门被打开，后头站了个身着居家服的女人，她对来者上下打量一番，随即皱起眉头:
“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