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月一过,接下来都不太平。
十一月,南方军秘密翻越秦岭,与北部驻军对峙三日,戰争一触即发。
十二月,沪城报纸传出讯息——要打仗,股票要跌了!南方许多人捏着汗,咬牙撤出了錢。不久,李家银行主动来协商,提前要回贷款。
将视线移向北方——冬日酷寒,谁能想到革命军年都不过了,殺到异乡来?
北平哗然。
李崇正是壮年,很有野心,戰事提前意味着他很大可能呆不到半年,要么调回北平,要么赶往前线。
也意味着,他在宁城的一切部署都会加快,包括掌控驻军,也包括——带走隋和光。
十二月底,隋和光同玉霜又起争执。
起因很简单——李師长扫干净城外土匪,回来就办庆功宴,发帖邀请隋家。四张贴子,两张给大少和老爷,另两张是给“隋夫人”和四姨娘,直接寄到府上。
玉霜没拦得住。
但他在假山邊堵住了隋和光,直言李崇不怀好意,隋和光不为所动,玉霜沉着脸,夺下请帖,直接撕了。
隋和光跟玉霜话不投机,就要离开假山。
后颈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鼻间流入一阵香——安神香。
玉霜的嗓音跟手一样,发凉,说的内容却像孩子赌气:“你跟李崇玩什么……那是你们的事,别拿我的身体乱玩。”
隋和光多冷静一个人,现在简直要气笑,可大脑不由他掌控。昏迷前隋和光仰头,只见到玉霜紧抿的唇,冷淡,因为阴影的缘故,又显出阴郁。
玉霜现在习惯了躯壳,抱人进假山,一步步走得沉稳。
假山連接暗道,没有灯源。
玉霜从未同人说过,进隋府前,他做过一个梦——梦中場景正是隋府假山邊。
他被按在石壁上,制服他的人是隋翊,在遠处,还有一双冷淡旁观的眼睛。
梦中他哽咽着,求人救他。
隋翊笑问,你是在求我大哥吗?——他不会救你的。
玉霜像一尾鱼,在案板上被解剖。太阳很亮,晃得玉霜睁不开眼,梦境之后的内容都模糊了,他只记得,遠处的人走近。
玉霜朝前伸手。
但男人錯开他,说,别闹太大。
这个梦,玉霜連做了许多天。
现实一一應验梦境,只是場景从假山变成花园。初见时隋和光果然是无动于衷,连日被梦境困扰,玉霜不能不生厌烦。
不由得生恨。
走完这段黑暗,玉霜到了卧房,他把隋和光放在床榻上,揽住男人肩膀,将头伏下。
玉霜早发觉,他的情感与旁人不太一样——跳江的爹,惨死的娘,还有几年后被他设计、赌场自殺的继父,他都记不清了,只有恨还留在心中,格外分明。
戲班的班主信佛,说,九情一想,你天生缺那一想。
思想才向上升,可凡是动真情没有不流眼泪的,眼泪是往下的,所以纯情就要下堕阿鼻地狱。
師父又说,也好,你唱出戲中人情,就放过了戲外的自己。
离得这样近,足够玉霜看清隋和光眼皮的颤动。
他藏身他的皮囊,可是处处不同。
不知为何玉霜确定,如果隋和光跟人再換一次身体,只凭眼神,玉霜就能认出他。
凭算计,他没有一次赢过这个人。
只能凭真情。
真情何必论输赢。
颧骨轻碰颧骨,血肉紧贴血肉。玉霜想,隋和光,虽然你不知道我恨你,但是现在起……我不恨你了。
*
隋和光再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里,四周飘着安神香的气味,已经是傍晚了。
被问及玉霜的行踪,侍从老实答:“主子去见大兵了,没有见女人,也没有不三不四的男人。”
隋和光听见喇叭声:“外面有車来?”
親信不料他这样敏锐。“是,李家来人,还想接您去宴会……等等,您不能去!”
隋和光一掌敲晕了对方,去正厅迎客。
他有预感,来者不善。
南方股市萧条后,李家银行生怕本金没了,提前要回贷款,李崇没法拿来要挟,军费上两家也还有合作。
李崇现在杀上隋府,是有了其他倚仗?
李家来人是李崇在军队的护衛。
护衛递来一封信,说是司令親笔写的,诚邀您赴宴。隋和光懒得听鬼话,当面拆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