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折修
54折修
◎不是说死透了吗?◎
虽天界人人皆知濯尘谷,却鲜有人前来。正如先前一位仙君所说,此地既非历练宝地,亦无任何机缘,若非有离界壁最近之名,便是天界极庸常无聊之地。
神祇生在天界,于人间并无特别偏情,加之许多神职关乎人间,故而来去不被天地规则所限。想来特意前来此地的,大抵只有执意折修返回人间的仙君了。
可毕竟鲜少有仙君有这般深重执念,近千年来,也不过一个姚英而已。
很清静。
已是第八日。妘不坠睁开眼,按自己理解小心运转那符文第三式。
一丝微薄灵力绕上指尖,赤色轻羽似的轻灵飘出。只刹那间,眼前一瓣飞花滞住,仿佛风起时层浪间一抹倒影,诡异扭曲起来。
旋即听得一声爆响,那飞花所在一小片空间骤然暗去,天光竟似绕其而行,照不进半分,徒留一团漆黑虚无。
下一瞬,周遭空间挤压而去,迅速将那片虚无填满。此间清亮得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不曾存在过一般。
只不过一丝极微弱灵力,竟也有如此威效。妘不坠粗浅估摸一番,信心大增,以她如今修为,将那片空间连同里面乱七八糟东西毁去,应当也不在话下。
“好强。”
妘不坠不禁感叹一声,体内却有一道力量忽涌,翻腾横扫肺腑之间。她猝不及防猛呛一口鲜血,顿时有数点殷红蹦上衣衫,恍似缀上几瓣梅。
为什么,还是有反噬之力?
不对,这回不是反噬之力,是……天罚。
她心下骇然,原本以为寻见万无一失之法,不料仍旧天违人愿。想来是此一式破坏力太强,终究遭到天地规则限制。
仿佛一轮明月刚刚升起,便被击碎在沧流之中。虽还能拾起来拼拼凑凑,到底不圆满了。
妘不坠正襟危坐等那天罚之力散去,将余血咽下,催动灵力疗伤,不多时便恢复如初。
还好只使出一丝灵力,天罚尚且轻微,否则恐怕归去之事又要耽搁几日了。
她起身,将八座石碑前那支枯花烧去,替上新的,便信步至临濯尘谷一面崖上,决绝飞向山谷中心。
云瀑从群峰间纷涌而下,卧于青瓷碗一般濯尘谷中,翻翻卷卷,似是世间至轻盈至温柔之物。那抹鹅黄像一粒飞沙,转瞬便沉入这片素白缱绻之中,再不见踪迹。
在那茫茫之中谨慎往下飞去约莫一炷香光阴,总算踩上松软潮湿泥土。
下边就是界壁了。
妘不坠立稳,心间难免有些惶恐。天地规则岂是那般好骗?修为越高,此举往往越是艰险,也不知自己将遇如何。
她甚至想过尝试用那陨生石第二式在界壁上划出一道裂缝。不过界壁这等重要关隘,天地规则之力如此充盈,恐怕还未等她将完整一式施出,天罚就已劈得她魂飞魄散了。
想归想,这等关头她终是不敢轻举妄动。妘不坠深吸一口气,定神催动灵力,赤光顿时汹涌身侧。
先敛仙气,再封五感,而后赤光倒灌,一点一点绕上经络骨骼,将灵力所依纷纷折损,毁去。
明明封住五感,为何无边痛楚仍拦不住涌遍全身?还有无端生出的莫大慌乱,竟是如何也驱不走,压不下。
一声惊雷炸响濯尘谷之上,云瀑骤然一改寻常柔顺模样,渐染上一抹赤色,汹涌翻腾起来。
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觉自身灵力愈发不受控制,竟是自相缠斗起来。两股同根同源强盛力量在体内剧烈冲撞着,皆不肯退让半分。
遏止不住……
体内灵力仿佛自有了灵识一般,竟然头一遭不听使唤。妘不坠心神大乱,可愈是奋力运转灵力,两道力量愈是相斗激烈,渐有不分敌我之势。
自折自伤固然有违天性,体内灵力自然而然将那攻击自身之力视为叛徒,奋起反击。自伤之力受其阻碍,自也不服,两道力量相持不下,沿经脉斗至丹田,又蹿至心口,所过之处狼藉一片,却已浑不在意,只盼将对方击溃。
妘不坠身形一晃,踉跄跌倒,半伏至地,嘴角溢出一线殷红。
她明显觉察灵力迅速消耗去,尽数斩在自身,却已无力遏止。只得任由那两股灵力相斗,斗得体内伤痕累累,鲜血不断涌上喉间,竟连咽也咽不得,涓涓淌落唇边,滴入身下泥土之中。
天劫虽然强横,到底为外力,哪怕九九八十一道,尚且未曾令人如此绝望。妘不坠十指深深没入泥中,潮湿灵气钻入手心,隐隐发冷。
两道力量攀上仙基,又冲至神魂,愈发斗至狠处。意识在那冲击之下阵阵模糊,只强撑着不令昏迷。
恍惚,恍惚……
自折修为……竟是如此体验。先前只知凶险,如今亲身经历,才切知何等难挨。
还不够么?
神魂明灭,摇摇欲坠,似离陨落只咫尺之遥。
妘不坠挣扎着,试图将两股灵力收回,却只抓住数缕赤色。她不住颤抖,极力以那几分灵力感知界壁所在,双唇哆嗦念道:
“本是凡尘客,误入此间来。还请天垂眼,莫使燕徘徊。”
话音既落,一抹霞色从身下泥土中钻出,将妘不坠轻轻缠缚,而后似是考验通过一般,刺目光芒骤然绽开,将一切覆没。此身隐约一震,直直坠落而去。
五感封印已除,却已模糊得与封住时别无二致。疾风卷裹着那抹鹅黄身影,像是吹落一瓣花。
两道相斗力量终于稍稍平息,却已所剩无几,甚至不足以御风托住她。恍惚之间,听得咚一声,好像坠入一条大河中,急浪霎时淹没此身,顺流推去不知何方。
到底是,回来了。
哪怕九九天劫,妘不坠也未觉自己离陨落如此靠近过。她甚至不敢回想此番任何细节,稍一回顾,竟本能毛骨悚然。
河水涤去浑身血污,她搁浅在一片山谷之中。
意识并未全然涣散,竟是清醒着在浪里颠簸了数日之久。万幸一路未遇上灵怪或是邪祟,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