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9天赋是讨厌的事情
第9章9天赋是讨厌的事情
提到陈不楚,游荡想起来从前周昭说的,陈不楚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叫陈不清。他认为陈不清这个名字还不错,比“游荡”多一个字,三个字稳当。
曾海棠瘫在床上以后,游荡的第一想法是借钱,管谁借呢?
舅爷们兜比脸干净,为了给儿子们娶老婆买房子,棺材本都投进去了。
他借了几个,写欠条,大舅爷咬着烟,用熏黄的指头点着欠条,说,你这憨批孩子写啥零头,抹了抹了。二舅爷趁老婆不注意,带他去放杂物的屋子里,打开最角落的木头柜子,从他亲娘的相片框后面紧巴巴抽出来几张大钱塞给游荡。塞完,他老婆吆喝他赶紧去外面找孙女回家吃饭,二舅爷若无其事地走了。
游荡还想到周昭,周昭没有钱,但周昭家很有钱,他读高三的时候,家里还给他请了保姆。我只借一点点就好了,那些钱对他可能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这么想着,游荡拿出了手机,他先给周昭发了一张照片。
曾海棠做完第一次手术没几天,游荡回家把周昭寄的水果搬到了病房里。曾海棠要游荡把家里的山货给周昭还礼,她高兴着,雀跃着,请隔壁病床的女人给他们拍张照。她最喜欢拍照,她戴了早就准备好的假发,摘掉呼吸面罩,披了件新衣服。祖孙两个坐在病床上,就着窗外干枯的树枝和灰扑扑的大楼拍了张合影。那合影现在洗了几张,一张摆在她二十年前就去世的老公的遗像前,一张烧给了游荡出车祸死掉的爸爸妈妈,还有一张放在病房里,是游荡为了激励曾海棠复健特意摆上去的。
游荡想发这张照片,又想该如何把话题引到借钱这件事上。
他打:谢谢你送的礼物。
删掉。
又打:可以和你说件事吗?
删掉。
游荡纠结了半个钟头,最后收拾了一大包山货拉到快递点给周昭寄去。
游荡:谢谢你送的礼物。我也给你寄了礼物,不贵重,都是我们自己家山上的东西,你不要嫌弃。
周昭:你剪头发啦
游荡:嗯。
游荡:很丑吗?
周昭:精神但你长头发好看<( ̄︶ ̄)>
游荡:好。
游荡盯着那个颜文字,拽自己的发梢。我长头发真的好看吗?
他边看手机边往公交站走,马上到给曾海棠买午饭的时间,游荡发愁去哪买点便宜的牛肉。
手机震动一声,周昭发来消息——你家里来客人啦?
游荡一紧张,连忙回去看那张照片的背景,还好,没有很像医院,像楼房。他糊弄了两句,想着是不是可以引到借钱上了,他删删打打,问了句反季节水果老人可以吃吗?
这时有个骑摩托车路过的人停下来,喊了一句他的名字。陈不楚,染着一头红发,穿着打扮是曾海棠嘴里“流里流气”的那款。
陈不楚载着游荡去了医院,他买了大果篮,掐着下午到来之前看望了曾海棠。
老家常说下午不能看病人,有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黑色意味,对病人不好。游荡发现陈不楚变了许多,他原来讲脏话,逢出口必问你妈如何如何,你爹如何如何,你全家如何如何,毕业之后的陈不楚应该做了大生意,简直称得上一句斯文。
曾海棠半句半句地说话,她的口水囤积在嘴角,久了就掉落下来,陈不楚抢在游荡前面为她擦拭,他耐心地听,虽然他们没有共同话题。聊了一会儿,曾海棠要小便,游荡抓着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他搂着她的腰,缓慢地带她去厕所。陈不楚跟过来,在门口等着。
他听到游荡说,尿啊,别看着我,我不出去。
曾海棠呜呜说话,意思是让他出去。游荡只好站在隔间门外,他一扭头,看见了陈不楚。游荡的手臂上有几道血印子,这些都是曾海棠抓的,她控制不好力气,更控制不好脾气,有好几次上厕所,游荡扶不好她,又怕她摔倒,强撑着先跪在地上,垫着曾海棠。
送陈不楚离开的同时,游荡还在思考怎么找周昭借钱。陈不楚走到病房外,靠着走廊墙上的扶手停下来。他抱着头盔,扭头看游荡关好了病房的门。
“哥,你要不要来跟我干?姥姥这样子,你挺难的吧。”
陈不楚的红头发有很重的药水味,发梢透光,和走廊尽头洒进来的晚霞一般颜色,这颜色在游荡眼中慢慢沉淀变暗,最后落成血浆般粘稠的记忆。
“陈不楚他们家一直不太干净,开了很多年地下赌场,在我们家那片算首富了。他给我的活来钱特别快,但有点昧良心。”
庭院里弥漫着古怪的臭味,余子佩叫的螺蛳粉到了,游荡的鸡汤还在路上。她吃的满嘴油,问是什么活儿。
游荡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如果世界真的存在天赋这回事,他的天赋点在自己最厌恶的方面。
“出老千。”游荡往旁边坐了坐,奈何整个院子都是酸味,他转了下手指,遮挡挪开后,他指缝里出现了一张身份证。余子佩瞪大了眼睛,“卧槽!”
“我和陈不楚从小到大都在一个学校,小时候我们一起去偷他爸的钱,我回回都能成,后来他爸发现了,不但没打我,还教了我几招。”
“教小孩出老千啊。”
“对,算一门手艺嘛。他想教陈不楚,但陈不楚太笨,学不会。我们遇见之后,陈不楚介绍我去他家的赌场对付那些赢太多的人,他说这叫……计划经济。”
“你去卖,卖的是良心?”
游荡露出伤心的表情,他把身份证还给余子佩,怅然:“我姥姥把我从陈不楚家接走那天,说了好多求人的话,也说了好多狠话,她跟我说她为什么能赊账把我要回来,是因为她有良心,陈家信她。”
他话锋一转,“怪扯淡的,她有个屁良心,良心又值几个钱啊。”
余子佩跟着附和:“良心是个屁。”
“但我现在很需要。”
余子佩被他连续两个急转弯搞无语了,低头吃自己的螺蛳粉。
只听游荡又说:“我当晚就上工了,头两天收拾了一个姓潘的,陈不楚给了我五千块,他说以后会有更多的,而且都是我个人劳动赚来的。”
“这个陈不楚,是不是高中学杂了。”
游荡耸肩,“没去高考吧,但人挺好,五一劳动节还给我放假。”
说着,外面的门被敲响了,游荡起来去拿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