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今天是江芙入宫的日子,临出门江父将她叫到书房,告诫她凡事以江家为重,太子有什么动静要立即禀报等等,江芙一一应下,面上恭敬异常,心中却有如惊涛拍浪。
不知道她爹哪来的能耐,居然能在皇后姑母几乎被废的境况下,把她弄到太子身边当良娣。
而且他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竟敢窥伺储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祖父为什么不拦着呢?
很快,江芙便知道了答案。
她的祖父江次辅,那日被圣上宣进宫痛斥一番,惊惧之下气血攻心,一到家就晕过去了,至今仍然昏迷未醒。
现在群龙无首,整个江家唯江父马首是瞻。
江芙沉吟片刻,吞吞吐吐地道出想让姨娘送嫁,江父冷笑一声,根本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拍拍手,从屋外涌进来一大群丫鬟仆妇,皆是从前贴身服侍江英的下人。她们粗鲁地替她换上粉色嫁衣,按着她梳妆打扮,将她押上粉色小轿,乘着夜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向东宫。
她的寝房很大,比她在江家的院子还要大,布置得简单清淡,空空旷旷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她被安置在新床上就再也无人过问了,那群仆妇也不知所终。
对此,江芙心里早有准备,叹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丫鬟悄悄塞给她的拇指大小的糕点,就着冷茶吃了,自己卸妆净面,脱下繁重的外衣,裹着被子疲惫睡去。
待她屋里的烛火熄了,一直站在黑暗中的人才回去复命。
太子在书房作画,听见动静,头也没擡:“她怎么样?”
“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倒是个乖觉的,难怪能够被他们选中,她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吗?”
“打发了,按殿下吩咐,全被长史大人赶走了。”
“我那好舅舅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太子嗤笑一声,轻轻吹着画上墨迹,爱惜地抚平褶皱,暗卫暗暗擡头,发现年轻的主子画的是一幅仕女图,画中人只有背影没有正脸,但一看就知道是个绝代佳人。
他跟着太子五年,这样的画见过无数回,多少窥见一点天机。
太子今夜的心情很不好。
想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岁爷爷,还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塞进来一个完全不喜欢的女子。
“皇叔在宫里还是宫外?”
“宫外。”
暗卫擡头看太子一眼,觉得他这个问题好生奇怪,整个皇宫谁人不知,襄阳王自从定了亲,巴不得天天守在未婚妻身边,宫里除了上朝和议事早就不回来住了。
太子修长的手指在画上点了点,似下了某种决心:“去皇叔家坐坐。”
太子起身,大步往外走,暗卫连忙跟上,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赵长庚不在府里,管事说去隔壁帮秦卿翻地了,太子看看暗沉的夜空,管事会意,解释说殿下白日事多,晚上才得了闲,答应好的事不愿失信。
太子擡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顿住,说就在府里等赵长庚回来,管事请太子到书房稍坐,派了个小厮去秦府送信。
赵长庚喜武,书架上大多是兵书,唯独书桌上摆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位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下面写着几个正楷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赵长庚一向桀骜,能写出这么工整缠绵的文字来,一看就是对画中人爱得深沉。
太子低吟着那几个字,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暗卫直觉他的心情好似更糟了。
他想劝慰太子,但他多年来只会刀头舔血,不会说宽心的话,好在太子是储君,喜怒不形于色,很快便恢复正常。
他擡脚往外走,孤身站在廊下,出神地望着对面人家伸出院墙的一簇桃花,冷月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好像一支伶仃的竹。
夜风中,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隔着墙也能听清楚。
“长庚哥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暗卫的心头骤然一窒。
他想起年前襄阳王刚回京,兴冲冲地跑去找圣上赐婚,太子当时正在做一个漂亮的兔子灯,听到消息一下子被扎得满手血。
襄阳王问他给谁做的灯笼,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说做着玩的,襄阳王便抢了去,说要借花献佛。
太子当时的神情便如此时一样。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低声问道:“我和皇叔,你觉得父皇更喜欢谁?”
暗卫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太子您。”
这可不是拍马屁,也不是安慰人的违心之语,江皇后被圣上厌弃多年,最近又触怒天颜,禁足半年,但却一直稳坐凤位,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她生了太子这个好儿子。
文韬武略,雷厉风行,处事像圣上一样果决,性子却像已逝的太后一样温和,群臣没有不中意这个储君的。
“父皇喜爱我,是因为我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但他喜爱皇叔,仅仅只因为那是他的幼弟,凡是皇叔想要的,他都毫不吝惜。”
暗卫眼眶一热,落下一滴泪,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悄悄拭去。
太子和他,其实本质上是一类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承担某种使命,无人问他们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只能风雨兼程,埋头前行,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