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赵长庚到江府一顿打砸,江府理亏,只得交出罪魁祸首,铰了头发送到尼姑庵出家。
江英被送走时哭闹不休,恶狠狠瞪着江芙,仿佛要吃了她,江芙头一次没有回避她的凝视,微微一福,道声“长姐珍重”,旋即离开。
江英气恨却毫无办法,赵长庚在前院闹事,父亲将她叫进书房,对她说道:“英姐儿,你在为父心中一向最受器重,但这次实在令为父失望,竟同时得罪穆家秦家和襄阳王,依王爷的性子,必不会善罢甘休,蓉姐儿已然废了,无甚作用,你到王爷面前担下所有罪责,自请出家罢。”
“为什么?”江英愤怒质问,她是嫡女,母亲出身世家,又得祖父喜爱,怎么选都不可能放弃她而保下毫无根基且懦弱的庶女。
“因为你蠢,三言两语就被人牵着鼻子走,替人做嫁衣还沾沾自喜。”
江英被骂得哑口无言,江芙当时曾劝过她,让她不要与秦卿为敌,但她听不进去,非逼着江芙出谋划策,江芙问她倘若事情败露该如何,她不屑地回答自有人替她们善后。
对,姑母不是替她们善后了么,当着秦卿和穆青青的面,堂而皇之地将她们送回了家。
江父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别指望你姑母了,她被圣上圈禁了,能不能守住皇后之位都不一定呢。”
江英心头一跳,见父亲态度坚决,想如往常一样撒娇卖乖,江父看出她的意图,直接扼杀:“英姐儿,你母亲不止生了你一个,你还有兄长和弟弟,不要因为你的任性,毁了他们的前途。”
这意思是毫无转圜余地了?
江英终于感到害怕,闹着要见母亲和祖父,江父告诉她,江母刚刚诊出身孕,怀相不好,需要卧床静养,老太爷被圣上叫进宫了,所为何事她应该十分清楚。
最后,江父用一句话总结了她这个“爱女”的价值:“以一人之力保阖族平安,英姐儿,大家会记得你的。”
江父说完,不管江英如何哭闹,命人剪去她半边头发,江英不停挣扎,混乱中挨了重重一巴掌掌,五大三粗的仆妇揪着她的头发啐她:“小蹄子,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江英颓然倒地,继而痛哭流涕,看来江家是真的放弃她了。
但她想不明白啊,娇养了十几年的姑娘,说不要就不要,人心竟能凉薄如斯吗?
江父推开江英院子的小门,来到江芙院子,这里虽与隔壁相邻,但格局和布置都要简陋许多,江芙素衣素颜,跪在院子正中,一见到他,立马磕头请罪。
倒是个有脑子的。
江父如是想着,没有叫江芙起身,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芙姐儿,你觉得襄阳王此番会被御史弹劾吗?”
“不会。”江芙肯定地答道。
“为何?”
“原因有三,其一,王爷背后有人操纵舆论,要不然聚在府门口的那些人不会这么清楚近日发生的大小事情;其二,江家有错在先,姑母包庇在后,王爷上门讨要公道,合情合理;其三,姑母失圣心多年,如今又犯大错,恐……凤位旁落,御史自然不会为了江家得罪王爷。”
“说得好,起来回话。”江父走进屋内,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默默打量这个自己一直忽视的二女儿。
难怪老太爷总是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谁能想到在她那对总是惊惶不安的眸子下,居然藏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赏花宴上的连环局,不可谓不妙,若是再年长几岁,阅历丰富一些,必能万无一失。
他温和又不失威严地说道:“你长姐和小妹都不成器,父亲只能指望你了。你姨娘被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听话,事成之后一定能见到她,至于你表哥,区区贱民,配不上你。”
江父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力,让人生便生,叫你死便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江芙低眉敛目,十分温顺恭敬:“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江父满意离去,江芙长舒一口气,贴身里衣早已汗湿,丫鬟打来热水替她擦拭,顺道小声说着左右两边院子的动静。
江芙心不在焉,只顾盯着廊下笼子里的百灵鸟出神,在听到江蓉身边一个小丫鬟被虐打,所有后院不当值的下人都被叫去围观时,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被打的是不是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爱穿一件绿衫?”
“正是,姑娘也认识翠儿?说起来她也可怜,无父无母,总被三姑娘打骂,年前去温泉山庄,好心人送她一双棉手衣,巴巴当宝贝似的,转头就被三姑娘烧了,那天她哭得可伤心了,说对不住恩人。”
“知道她为什么挨打吗?”
“不知道,只听说从宫里回来就被老爷叫走了。”
江芙腾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脑海里浮现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所有散落在四处、如同珠子般微小的细节被她穿起来,拼凑出一个真相——
温泉山庄,江蓉欺负小丫鬟,要她徒手堆雪人,秦卿不忍,让人悄悄送来棉手衣,小丫鬟知恩图报,赏花宴上给秦卿通风报信,父亲查明真相,要当众打死小丫鬟,给所有背主的奴仆一个警告。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江芙心里横冲直撞,她激动得手脚发颤,连忙掐住自己虎口,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对丫鬟说道:“你从后门出去,雇一辆马车,别在乎价钱,让车夫有多快就跑多快,去找秦卿姑娘,就说……就说她的救命恩人快被打死了,请她速速营救。”
丫鬟低呼一声,惊讶地捂住唇,但她什么话都没问,拿上钱袋就往外跑。
江芙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好丫鬟,是她在江府为数不多的温暖,若是将来能挣脱桎梏,一定要给她赎身。
丫鬟很机灵,知道自己贸然求见肯定会被拒绝,于是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些时兴糕点,谎称是穆府丫鬟,得以顺利进府。
见到秦卿,她口齿清晰地说明来意,详细说了棉手衣以及翠儿从宫里回来后被老爷虐打之事,一听说救命恩人有难,秦卿哪里还坐得住,立即驱车赶往江府。
不过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小丫鬟被打得血肉模糊,有进气没出气,江家嫌晦气,拉到乱葬岗丢弃了。
赵长庚也顾不得打砸了,和秦卿马不停蹄地赶往乱葬岗,一摸脉搏,小丫鬟竟还活着,二人连忙将她擡上马车,直奔医馆而去。
听说,那一日太医院的人都被赵长庚薅走了,连药童都没留下,圣上以为他突发恶疾,批奏折时手都握不住笔,下半夜微服出宫,却在襄阳王府扑了个空,圣上险些没站稳。
还是掌印公公有经验,在隔壁秦府找到赵长庚,圣上亲自上门捉人,揪着他的耳朵回家,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赵长庚一回府就没正形,扑通一声跪在圣上脚边,哼哼唧唧道:“兄长,您就饶了弟弟这回罢,弟弟再也不敢了。”
圣上不理他,冷哼着换了个方向。
赵长庚跪行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小声嘀咕:“爹呀,您就饶了儿子罢,儿子知错了。”
圣上气笑了:“谁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