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楚娇将太子带到自己院子,用小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阳春面。
太子边吃边落泪:“楚大夫,不瞒您说,这是头一回有人给我做饭吃。”
楚娇被他说得眼泪汪汪,他的身世,她也有所耳闻,母亲为权势给父亲下药,父亲对母亲深恶痛绝,小小的他夹在两个大人之间,既要提防母亲作妖,又要担心父亲废位,说是贵子,心里怕是比黄连还苦。
“什么楚大夫,多见外,好孩子,你想叫娇姨就尽管叫,谁也不能拦着你。”
太子高高兴兴地应了,犹豫一瞬和楚娇说起最近的事:“江家被抄,长公主狗急跳墙,已经公然反叛了,还有孟家,人去楼空,有消息说他们和戎狄勾结到一起,父皇担心战火再起,生灵涂炭,连饭都吃不下,而且旧疾也复发了,何公公见天抹泪,说父皇每晚都疼得睡不着。”
楚娇手一顿,问道:“他的旧疾真的……复发了?”
太子点点头,似乎对楚娇的异样一无所觉:“父皇勤勉,每年到腊月三十才罢朝,御医劝过,让他多休息,他总说忙不完,所以旧疾一直断不了根。”
楚娇沉默不语。
圣上的旧疾与她关系甚大,当年给他治伤,因怕被人发现,她不敢去药铺购药,只能趁人少到山中挖掘草药回来,但有些药材必须经过特殊工艺祛除毒性,她没有工具,只好冒险给他服用原药,虽治好了他的伤,也留下了后遗症。
当初她就告诉过他,若想旧疾不再复发,必须小心将养,避免劳累。
看来这些年他从未遵过医嘱。
要问大夫最讨厌什么人,那就是从不把她的叮嘱放在心上的患者。
太子觑着楚娇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替圣上解释:“非父皇不遵医嘱,实在是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事,他总说前些年战乱,百姓受苦了,必须让他们尽快富起来,日子才有奔头。以前父皇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现在好多了,皇叔驻守边疆三年,将周围属国都打服了,而且我也开始参与朝政,替父皇办差,他终于可以多睡半个时辰。”
“胡闹。”楚娇嘴上训斥着,心里想的却是多年行医途中的见闻,说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为过,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人在夸新君英明,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鳏寡孤独皆有去处,农人有田耕,文人有书读,商人交的各项赋税,也公示得一清二楚。
就连药铺卖的药材,因为有内医署补贴,都比以前要便宜许多。
这是一个真正的盛世,那个人也是真正的好人,自己心底对他的那点怨恨,早就随着时间流逝了。
“我这里有一味药,是我才炮制出来的,你带上方子送到太医院,让他们先检查一下,没有不妥再给你父皇服用。”
太子连忙双手接过:“不用不用,父皇若知道是娇姨送的,别说治病的良药,就是毒药也要一口吞下。”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楚娇臊得满脸通红,借口去厨房看火,擡脚就走。
太子目送她的背影,英俊的脸庞挂着笑意,漂亮的眸子里有暗芒一闪而过。
徐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望着远处提着裙摆和丫鬟嬉戏的女子,深深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除了他,再无人知道太子的心思,知晓他永远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意。
那一年,太子和襄阳王一起去秦府,二人一起看上了秦卿,不过襄阳王霸道,回宫就对圣上说了,还直接将府邸搬去秦家隔壁;可怜的太子,本就内敛,又记挂着叔侄情分,硬生生吞下了暗恋的苦果。
孟锦川与秦姑娘定下婚约,大醉一场的不只是襄阳王;孟锦川与秦姑娘退婚,套上麻袋揍他的也不只是襄阳王。
襄阳王去秦府下定那日,太子再一次酩酊大醉,他找了许久,才在东宫酒窖找到他,将他从酒窖背上来,他的泪打湿他的后背,他连哭都悄无声息。
第二天,他又像无事人一般,向襄阳王道喜,拿秦姑娘打趣。
那一刻,作为暗卫的他,仿佛突然有了金睛火眼,能透过皮肉骨骼,看到太子心里去,他看见他的心在流血,他每说一句祝福的话,每看一次那对令人称羡的璧人,心里的血就会往下淌。
若不是忠于职守,他真希望运上轻功,带着他可怜的主子当场逃离。
眼下太子极力促成楚大夫进宫,一方面是为了圣上,另一方面也是为他自己,得不到秦姑娘的人,那就成为她的亲人。
楚大夫喜欢秦姑娘,将她当女儿一样疼,日后秦姑娘难免要进宫探望,太子就算远远看她一眼,也是高兴的;再则将来楚大夫生下皇嗣,太子就能拥有一个长得像秦姑娘的手足。
若楚大夫生下的是皇子,怕是太子会效仿圣上,把皇储之位留给幼弟。
唉,情情爱爱好麻烦,还是不碰为妙。
太子在秦府待到掌灯时分,回宫后直接去了御书房,彼时何公公苦着脸,圣上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
见他拎着食盒进来,何公公眼睛一亮,待他摆出一碗阳春面并一叠开胃小菜,何公公的眼睛更亮了,食物的香气引得圣上擡起头,放下奏章坐到饭桌前,主动品尝起来。
才吃第一口,他就食欲大振,接着又吃了几口,边吃边带着怀念的神情说道:“以前在淮阳养伤,娇……楚大夫也爱做这些吃食,看着清淡,却很养人。”
话音落下,他身后二人都笑出了声。
“何故发笑?朕哪里说错了?”
“没有,父皇英明,才吃几口就能尝出是谁的手艺。”
“你是说……”圣上激动不已,声音中透着满满的惊喜和诧异,“这是楚大夫亲手做的?”
“正是,父皇慢些吃,娇姨还给您制了药,专门治疗您的旧疾,一分内服,一分外敷,十日之内必能缓解父皇的病痛。不过……”
圣上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娇姨说了,她最讨厌不遵医嘱的病人,若您还像以前一样一意孤行,她就再也不管您了。”
“好好好,朕一定听她的话,配合治疗。”圣上嘴角含笑,威严的凤目弯成了月牙,傻子都能看出他有多高兴。
何公公趁热打铁,哄着他多吃了一碗碧梗米饭,又用了一碗玉蓉萝卜汤并一叠新鲜樱桃果。
碗碟撤下后,太子将煎好的药端过来,何公公要试毒,圣上不让,端起碗一饮而尽,太子但笑不语,亲自给圣上的患处敷上药膏,暖烘烘的感觉自小腿传遍全身,把圣上冰冷的心也捂热了。
他真想马上飞到楚娇身边,向她道一声谢,并再说一次对不起。
伺候圣上睡下,何公公和太子到后殿说话。
“殿下,非老奴偏心圣上,他这一辈子真是太苦了,您和襄阳王好歹有圣上护着,圣上身后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哇。幼时在冷宫长大,父子缘薄,几次死里逃生;及长,天下大乱,圣上才十五岁就得替先帝收拾乱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