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皇宫深处,御书房的烛火跳动着,将年轻皇帝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指尖摩挲着那卷泛黄的先帝手谕,羊皮纸的粗糙质感硌着掌心,上面“萧家世代免死”的朱批刺得他眼疼。
“免死?”皇帝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打着旋,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要让外戚拿捏?”
案上的青铜灯盏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三天前,左相将这道手谕呈上来时,他才真正明白——先帝所谓的“制衡”,不过是给萧家的特权上了层金漆。老靖王萧迅踏平北狄时,自己还在襁褓里;表哥萧玄戾镇守边关的十年,他这个皇帝不过是朝堂上的傀儡。
“陛下,夜深了。”太监总管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皇帝没擡头,指尖重重戳在“萧”字上:“传旨,明日早朝,议削藩。”
总管猛地跪倒:“陛下三思!萧太后刚为靖王妃赐了安胎药,此刻动萧家……”
“母后?”皇帝扯了扯嘴角,将手谕摔在案上,“她是萧迅的妹妹,是萧玄戾的姨母,但从来都不是李家的太后。”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色。萧玄戾的铁骑在关外踏碎过多少胡人的头骨,朝堂上就有多少人对着靖王府的方向叩首。可他是皇帝,是李靖王朝的天子,不是萧家护翼下的幼鸟。
“去查,”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查老靖王战死的真相,查萧玄戾私养的暗卫,查……所有能让这棵大树倒下的根。”
烛火突然爆出一声轻响,映出他年轻却狰狞的脸。表哥又如何?太后又如何?为了祖宗基业,他只能做那个亲手砍断血脉的刽子手。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皇帝望着手谕上逐渐模糊的字迹,忽然将它锁进了最深处的暗格。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这场皇权与外戚的较量,从今夜起,不死不休。
靖王府的晚膳刚撤下,萧玄戾便踏着月色走进清芷院。沈婉清正坐在窗边翻着安胎图谱,见他进来,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眼帘却微微垂下,避开了他的目光。
靖王府内
“姨母在宫里跟你说什么了?”萧玄戾解下腰间玉佩,随手扔在妆台上,金属碰撞的脆响打破了寂静,也惊得沈婉清指尖一颤。
她擡眸,将太后提及的老靖王旧事与“亲情羁绊”的嘱托一一说来,语气平淡得像在复述旁人的故事,末了才补充道:“太后娘娘说,这孩子或许能让许多事缓和些。”
“缓和?”萧玄戾嗤笑一声,玄色衣袍扫过凳脚,带起一阵疾风,“她当萧家的铁骑是纸糊的?凭个未出世的孩子就能让朝堂那些饿狼收起獠牙?”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城方向的夜色,眼底翻涌着冷光,“小皇帝攥着手谕就敢肖想削藩,姨母以为亲情能当盾牌,真是……”
“王爷。”沈婉清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断了他的话。她放下图谱,指尖在小腹上轻轻打圈,“我知道萧家这些年树大招风。可你有没有想过……”
她顿了顿,擡眼看向他,眸中还藏着未散的疏离,却多了几分坦诚:“权力这东西,攥得越紧,越容易被反噬。老靖王当年战功赫赫,最终落得马踏冰河的下场;你如今权倾朝野,可夜里真的能睡个安稳觉吗?”
萧玄戾猛地转过身,眉峰紧蹙:“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资格劝你。”沈婉清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叹息,“毕竟你我之间……恩怨难清。可我见过北境流民的尸骨,也听过暗卫营里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遗言。”她抚着小腹,指尖微微发颤,“血雨腥风里,没有谁是赢家。这孩子……我不想他生下来就活在刀光剑影里。”
她擡眸时,眼底竟带着几分恳求:“天下姓什么,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换个年号。可日子过得开心不开心,睡得踏实不踏实,才是自己的。王爷手握重兵,若肯退一步……”
萧玄戾盯着她,看着她眼底未消的戒备,也看着那抹藏不住的恳切。他忽然走上前,俯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间,胎动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微弱却固执,像极了当年在雁门关外,他偷偷藏起的那株在石缝里抽芽的野草。
“退一步?”他低笑,声音里却没了之前的戾气,“退到让那些人把萧家踩进泥里?”可指尖落在她腰侧时,却放得极轻,“我会好好护着孩子,我们的孩子,绾绾放心。”
沈婉清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月色。有些话点到即止,她知道,以他的性子,未必会听。可至少,她说出了心里的话——在这吃人的深宅里,或许争不来自由,却能盼一份少些血腥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