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苏府的庭院里，忽然多了些细碎的响动。奶娘抱着襁褓在廊下轻轻踱步，哄逗的声音温软，惊得廊边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这小小的婴孩像一缕暖阳，驱散了苏府连日来因旧案和纷争笼罩的阴霾，连下人们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

苏万三每日处理完商事，总会提着拨浪鼓来看孩子。小家伙不怕生，见了他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挥舞着去抓鼓穗，逗得老人笑声不断。府里的丫鬟们轮着给孩子做小衣裳，青的、粉的、鹅黄的，堆在竹篮里像一堆绽放的花。

李晏站在书房窗前，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眼底泛起一丝暖意。他知道这婴儿的身世——萧玄戾的血脉，是仇人的骨肉。可每次看到他吮着手指熟睡的模样，那点因仇恨而起的芥蒂便淡了下去。他只是个孩子，无辜得像张白纸。

这日，苏万三又在逗孩子笑，李晏走上前，轻声道：“苏老爷，这孩子……无父无母，身世可怜。您若不嫌弃，不如收养了他吧。”

苏万三愣了愣，随即看向襁褓中咿呀作响的婴儿，眼中满是慈爱：“老夫一把年纪，倒也想有个小儿承欢膝下。只是……”他顾虑地看向李晏，“这孩子的来历……”

“对外就说是您老来得子，”李晏说道，“有苏府护着，萧玄戾纵是查到什么，也不敢轻易动他。”

苏万三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男婴，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好，老夫就认下这个小儿子。往后，他就是我苏万三的儿子。”

李晏看着老人眼中的欣喜，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走到襁褓边，看着婴儿粉嫩的小脸，忽然想起摄心娘子临死前的眼神，轻声道：“该给他取个名字了。”

苏万三笑道：“少侠救了他，便由你来取吧。”

李晏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又看了看男婴腕间那枚温润的玉镯，缓缓道：“就叫‘苏念玉’吧。念及过往，玉映初心。愿他往后的日子，能远离纷争，如玉石般纯粹安稳。”

“苏念玉……”苏万三念着这个名字，满意地点头，“好名字。我的乖儿子，以后你就叫念玉了。”

婴儿仿佛听懂了，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抓住了苏万三的胡须，惹得满院都是欢笑声。

李晏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画面，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晶晶平安，念玉有了归宿，接下来，他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去了结那些沉在过往的恩怨了。

苏府书房，烛火跳动着映在李晏苍白的脸上。他展开左相派人快马送来的密信，指尖划过那些措辞谨慎的字句，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信中说，账本是关键，需妥为保管，切不可轻举妄动；萧玄戾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近期似有异动，让他多加留意，以静制动。至于宣平侯的冤屈，左相只淡淡提了一句“时机未到，勿急”。

“时机未到……”李晏低声重复着，将信纸捏得发皱。他冒着性命风险寻来的证据，在左相眼中，竟只是需要“守好”的物件？他原以为，这些账本足以揭开老靖王的阴谋，为宣平侯府洗刷污名，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圣上新政初稳，正倚重萧玄戾制衡各方势力。一个早已覆灭的世家，一场陈年旧案的真相，又怎能与朝堂的稳固相比？左相的话，不过是委婉地告诉他——圣上不在乎宣平侯是否冤死，在乎的是这盘棋能否继续下下去。

他走到窗边，望着苏府庭院里那株被风吹得摇晃的海棠。念玉的笑声隐约传来，软糯得像团棉花，却暖不了他此刻冰凉的心。

原来所谓的申冤，从来都不是看证据够不够，而是看这真相是否符合当权者的利益。宣平侯府的血，终究只是权力博弈中被牺牲的尘埃。

李晏将密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连同那些燃起又熄灭的希望。他攥紧了藏在怀中的账册，指节泛白——就算圣上不在乎，就算左相只是利用，这笔血债，他也必须亲手讨回来。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他孤寂而决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