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乳母抱着萧念安匆匆走过回廊，襁褓中的婴孩被外面的厮杀声惊得放声大哭。那哭声清亮，像根细针，猝然刺破了李晏与沈婉清之间凝滞的空气。

李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小小的身影吸引。那是绾绾的孩子，眉眼间既有萧玄戾的冷硬，又藏着她的温柔。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在雨幕中微微颤抖——他只想碰一碰，确认这个孩子是真实存在的，确认绾绾这些年，确实有过片刻的安稳。

“不要！”沈婉清的惊呼陡然响起。

她看着李晏伸出的手，那只曾为她挡过刀、递过桃花酥的手，此刻在她眼中却染着血腥，带着致命的威胁。萧念安是她在这牢笼里唯一的牵绊，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她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情急之下，她猛地拔下袖中的短剑——那是萧玄戾以防身为名赐给她的，剑身纤细，却足够锋利。她想也没想，朝着李晏的胸口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剑尖没入皮肉的声响在雨里格外清晰。

李晏没有躲。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柄短剑从她手中刺进自己胸口，看着她眼底的惊惧与决绝，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碎影刀早已脱手落地，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那襁褓只有寸许，却再也无法靠近。

“绾绾……”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你……以为我要伤害他？”

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渗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沈婉清的指尖。她看着那片刺目的红，握着剑柄的手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刺了他？

“绾绾！”萧玄戾的身影如疾风般冲过来，一把将沈婉清护在身后，玄色袍角扫过地上的血迹，眼神冷得像冰，“你没事吧？”

他死死盯着李晏，掌心下意识地挡在沈婉清身前，仿佛眼前的人是会随时扑上来的猛兽。

李晏看着被萧玄戾护在怀里的沈婉清，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再看看不远处乳母怀中渐渐止哭的婴孩，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一家人。

原来这就是他拼命活着、练邪功、闯王府想要见到的结局。她护着他们的孩子，他护着她，而自己，不过是个多余的、甚至会被当成威胁的闯入者。

“咳咳……”他咳出一口血，染红了雪白的发，“是我……唐突了。”

他看着沈婉清，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你说得对……我不该来的。”

胸口的短剑还在渗血，可这点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终于明白，萧玄戾说的是对的，他的江湖梦，他的绾绾，早在多年前那个暮春的雨天，就已经死了。

就在李晏踉跄着后退时，唐晶晶疯了一样冲过来。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晏，看到他胸口插着的短剑，看到那片刺目的红，眼眶瞬间红得像要滴血。

“沈婉清！”她嘶吼着，声音里带着蚀骨的怨恨，“你就这么对他？他为了你闯王府，为了你对抗整个靖王势力，甚至不惜练邪功折寿三十年！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她死死瞪着沈婉清，指尖因用力而掐进李晏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却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唐晶晶却不管不顾，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肆虐：“他清醒时念着的是你，疯魔时喊的还是你！你倒好，反手就给他一剑！你可知这一剑刺在他胸口，比杀了他还让他痛！”

沈婉清被她骂得浑身一颤，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是啊，她为什么要刺他？那些盼他归来的日夜，那些藏在桃花玉佩里的念想，难道都是假的吗？

“走，晏大哥，我们走。”唐晶晶不再看她，小心翼翼地拔出李晏胸口的短剑，用自己的外袍死死按住伤口，“这地方，这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你留恋！”

李晏靠着唐晶晶的支撑，最后看了沈婉清一眼。她被萧玄戾紧紧护在怀里，像件稀世珍宝，那双曾盛满星光的杏眼，此刻只剩茫然与泪水。

他缓缓移开目光，任由唐晶晶扶着自己，一步步走进茫茫雨幕。白发与红衣的身影在雨里渐行渐远，胸口的血迹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串无法回头的脚印。

沈婉清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随着短剑“哐当”落地，她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萧玄戾揽住她颤抖的肩，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泪流满面的人，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赢了吗？或许吧。可绾绾的模样，让这胜利的滋味，竟比黄连还苦。

雨还在下，冲刷着庭院里的血迹，却冲不散那道插在李晏胸口、也插在沈婉清心头的剑影。有些伤口，一旦划开，就再也无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