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秋雨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诉说着无尽的心事。李晏坐在炉边，火光映着他雪白的发丝，跳跃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手里攥着那卷泛黄的卷宗，宣平侯府的血仇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如何向萧玄戾复仇？这个问题日夜在他脑海里盘旋。是趁其不备，以雷霆手段取他性命？可萧玄戾身边高手如云，王府守卫森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是联合朝中对其不满的势力，一步步瓦解他的权势？可官场波谲云诡，他早已厌倦了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

思绪流转间，沈婉清的身影又悄然浮现。她是仇人之妻，是那个在靖王府里安稳度日、生下了萧玄戾孩子的女人。他告诉自己，她早已抛弃了过去，抛弃了那个曾与她约定去江南的暗。可心底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在低语——他从未恨过她。

他甚至会荒唐地想，若真有复仇成功的那一天，绾绾该置于何地？是让她继续留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还是……带她走？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压下。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自己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什么资格去想这些？更何况，她早已是靖王妃，是萧玄戾的女人，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身份悬殊，隔着无法回头的过往。

炉火烧得正旺，将李晏雪白的发丝染成暖橙色。他低头看着掌心交错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练《洗髓经》时被内力反噬的细小疤痕。

“折寿三十年”——那行朱砂注解像条毒蛇，日夜盘在他心头。他比谁都清楚，如今这身深不可测的内力，是用燃烧生命换来的。每一次强行催动气劲，都能感觉到生命力在加速流逝，像指间的沙，抓得越紧，漏得越快。

他或许能凭这一身功夫杀了萧玄戾，了却血海深仇。可之后呢？

三十年阳寿，意味着他可能活不过四十岁。满头白发早已泄露了天机，内里的脏器更是在禁术的摧残下日渐衰败。有时深夜打坐，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间隙越来越长，像风中残烛，不知何时会灭。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留在绾绾身边？

他甚至不敢去想重逢的场景。沈婉清正当盛年，身边有咿呀学语的孩子，有萧玄戾为她撑起的荣华。而他，不过是个油尽灯枯的复仇者，一个头发雪白、五感敏锐到活在痛苦里的怪物。

就算她愿意跟他走，他又能给她什么？是颠沛流离的逃亡，还是看着自己日渐衰败、最后撒手人寰的绝望？

“晏大哥，药熬好了。”唐晶晶端着药碗进来，见他望着炉火出神，鬓角的白发在火光下泛着脆弱的光，心头忽然一紧。

李晏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漫开时，他忽然低笑出声。“晶晶，”他说，“等事成之后，你就回巴蜀去吧。”

唐晶晶愣住了：“那你呢？”

“我？”李晏望着窗外的雨幕，眼底是化不开的苍凉，“或许会去江南看看，一个人。”

看看那片生他的土地，看看宣平侯府旧址上是否已长出新的草木。然后，在某个桃花盛开的清晨，安静地闭上眼睛。

这样就好。不必让她看见自己残破的模样，不必让她背负另一段沉重的过往。有些思念，注定只能烂在心底；有些承诺，也只能随着生命的流逝，化作一场无人知晓的幻梦。

他将药碗一饮而尽，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这用三十年阳寿换来的内力，终究只能用来复仇，用来斩断所有牵绊。至于往后的日子，能多活一日，便是赚一日。

“会好的。”唐晶晶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安慰道，“等报了仇，我要和晏大哥一起去江南。到时候，晏大哥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忘记过去的一切。”

李晏看着唐晶晶清澈的眼眸，心里泛起一阵暖流。他轻轻点了点头，将卷宗收了起来。“嗯，会好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可李晏的心里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光。或许，等一切尘埃落定，他真的可以去江南看看。看看那里的桃花是不是真的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绚烂，看看那里的流水是不是真的能洗去所有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