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凤阳道上
魏忠贤早前权势熏天之际就豢养了一批自己的杀手,并将这些人名正言顺地安排进神机营,这一次他的离开,也带走了一大批神机营的人,神机营莫名少了一大半的人,这一点是崇祯帝没有想到的,在他得知此事之后,杀意已然到了沸腾的地步。田尔耕在魏忠贤提出要告老还乡时,便明白情势不妙,而他很快就因为查办熹宗案不利,被革职在家,由傅顿一手接过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魏忠贤老家在肃宁,而崇祯帝安排他去了凤阳,按崇祯帝的说法,凤阳是太祖的故乡,也是大明每一位天子的故乡,希望魏忠贤代表新帝前去凤阳拜谒太祖像,祈祷大明今后可以风调雨顺,大明将领可以平息祸乱,使大明重回太平盛世。
魏忠贤老老实实地奉了这道圣旨,也不作其它无畏的质疑,他知道这道圣旨的背后暗藏杀机,他知道这一路上会遇到十面埋伏,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最后死得只剩几个人,他也还有最后的王牌,兔爷张三窟。
当魏忠贤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阜城时,崇祯帝派人赶上了这支极其危险的队伍,张三公公带着崇祯帝的圣旨和傅顿的锦衣卫来者不善地站在了魏忠贤面前,张三宣旨,魏忠贤涉嫌毒杀熹宗,且罪恶滔天,十大罪,罪罪该斩,锦衣卫奉旨逮捕魏忠贤回京,违抗圣旨者,斩。
魏忠贤跪地接过圣旨,阴恻恻地看着张三笑道:“张三公公别来无恙。”
张三道:“托千岁的福,张三好得很,没有死在一次次的暗杀之中。”
魏忠贤看得出张三眼神充满杀意,他对魏忠贤的仇恨是别人无法想象的,魏忠贤一直都想弄死这个背叛了自己的人,而如今他自己送上了门。
魏忠贤说道:“我想请张三公公见一个人,见到那个人你一定会非常惊讶的。”
张三实在搞不懂,这人死到临头了,还要故弄玄虚,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语毕,从这间客栈的楼上走下来一个人,这人手持长剑,黑衣劲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悬下的黑纱遮住面容,这打扮张三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赵准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已经愈合了八九成的刀疤脸,这个曾经被张三挑断手脚筋,废去全身武功的人,此刻又拿起了剑,而且从他行如风的步态,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来看,赵准完全不符合一个武功尽废之人的标准,他的武功很可能已经恢复,而且功力更胜从前。
赵准冷冷地说道:“神机门的人就在外面,今日这里注定会血流成河。”
魏忠贤哈哈大笑道:“看来连左氏兄弟都跟着来送死了,很好很好,你们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
赵准补充道:“杨小五也来了。”
魏忠贤眼有泪光,他深情地说道:“小五当然要来,我女儿要来送我最后一程。”
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傅顿说道:“看来你们已经给自己准备好后事了。”
“我们也为你们准备了后事。”千叶空吾从天而降,他甫一现身,四周闪出一群蒙面忍者,他们每人都往地上扔下一个类似震天雷的东西,那些东西滚到地上以后并未爆炸,只是不停地在往外冒着呛人的迷烟。魏忠贤等人趁机遁去,傅顿下令锦衣卫进行追击,他们人刚闯进迷雾,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整座客栈轰然倒塌,很多锦衣卫被炸得血肉模糊,要不是傅顿和张三武功高强,早就也跟着灰飞烟灭了。
傅顿从一堆瓦砾中吃力地挣扎爬起,脸上都是污垢与血迹,看着死去的兄弟连具尸体都找不着,他懊丧地说道:“都是我的错,看来他们的确早有准备,是我轻敌了,他们的确为我们准备了后事。”
张三伤得要比傅顿重,他的一条腿血流如注,暂时只能勉强止住血,他半靠在一片废墟之上,气喘吁吁地说道:“没想到一上来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傅顿说道:“怪不得你,是他们太过歹毒,这家客栈里还住着很多无辜的客人,他们也都丧命了。”
张三沮丧地说道:“我本想亲手杀了魏忠贤,无奈……天意如此啊。”
张三说完这句话,狠狠地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他当即含恨而死,傅顿走过去慢慢抚上他的眼睑,。
傅顿道:“这样也好,你也算是解脱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傅顿走出只剩几个木架子的客栈时,杨小五姐弟正在外面等着他,他把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三人听了无比愤怒和惋惜。张三是神机门功不可没的功臣,没有他神机门不会像现在这般壮大,这般生机勃勃,虽然他以前助纣为虐,做过很多为人所不齿的事,可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帮助了不少被魏忠贤害得家破人亡之人,教他们武功,运用他多年来的人脉组织起墨家和公输家的残余势力,对于杨小五来讲,张三更值得成为她的义父,这笔账她们姐弟三人自然要算在魏忠贤头上。
四人一通筹划,准备先将附近两三条街道清空,魏忠贤的人马一定就埋伏在其中,傅顿下令守在外面的锦衣卫立刻前去通知附近的百姓撤离,不这么做的话,伤亡一定非常惨重。
锦衣卫开始火速执行任务,城内的百姓一开始根本不愿撤离,可一听这里会像那边的客栈一样炸得什么都不剩,立马不由分说收拾东西跑路了。短短一个时辰之后,附近又连带着四五条街道的人也都在恐慌的情绪影响下跑得人影全无,一时间,阜城万人空巷,街上一片狼藉。一群乌鸦成片在头顶飞过,是不祥的预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百姓撤离之后,傅顿发现有八名锦衣卫失踪了,经过调查,原来这八个人是被魏忠贤的杀手暗中杀掉,随后被斩首,他们的人头被整齐地摆放在一条街道上,这也许是魏忠贤在报石像首级被割之仇。
出师不利,傅顿心中的挫败感慢慢占据上风,崇祯帝如此的信任他,才把逮捕魏忠贤这么大的任务交给他去办,可他却不停让自己手下的人枉死,他的斗志越来越弱。
杨小五看着落日余晖,又看了看傅顿一脸的愁眉苦脸,便说道:“一会儿天彻底暗下来,让你的人千万不要生火,连一点火星子都不能有,那会让我们成为活靶子。”
傅顿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说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办。”
杨小五说道:“不急,先聊会儿。”
傅顿又重新坐了回去,问道:“你想聊些什么?”
杨小五说道:“你出发前,皇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傅顿觉得这话里必有深意,可具体是何所指他就无从猜起了。
傅顿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杨小五说道:“他真的对我们这些人感到放心吗?”
傅顿说道:“神机门的建立本来就是由皇上主动提出,他怎么可能不放心?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跟着魏忠贤的时间长了,觉得所有人都不值得相信?”
杨小五说道:“我可以相信以前的那个信王,可我不愿相信任何一个帝王。”
傅顿说道:“我还是不懂。”
杨小五说道:“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帝王都会以大局为重,为了大局着想,他便可以让很多人做出无谓的牺牲。”
傅顿说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信王,我了解的信王是个爱民如子,嫉恶如仇之人,相信我,他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将眼下的乱局拨乱反正。”
杨小五苦笑了一下,并未想与他争辩,傅顿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支吾着说道:“临出发前,我向皇上立了军令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拼尽全力,将那些逆臣贼子尽数捉拿归案。皇上接受了我的军令状,并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有救兵前来支援,我唯一的帮手就是神机门,就是左氏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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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五摇了摇头,叹道:“傅指挥使,我该说你什么好,你早晚会把自己给玩死的。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去干正经事了。”
当杨小五回去找自己的两个弟弟时,发现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封信,这封信大意是说,作为姐姐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一次应该换两个弟弟来担起重任了。
杨小五读罢这封幼稚的家书,气得将其揉成一团扔在了黑漆漆的夜空中,这两个人怎么能这么蠢,居然不按计划行动,擅自离队,贸然出击,这可是兵家大忌,说不定魏忠贤的人马正在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去送死呢。
墨鸾和公输鸢可不蠢,他们表面上一切听从姐姐杨小五的安排,其实暗地里有着自己不能说的计划,隐藏这个计划的原因在给杨小五的信里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报仇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由男人来做,怎么也轮不到家里的女眷,更何况是个没进过家门的姐姐。左家本来就对不住她们母女,现在正是该为他们的姐姐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入夜之后不能点火,即便姐姐没告诉他们,他们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们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敌人的眼睛当然也可以适应黑暗,如果他们妄动,很容易就被敌方发现,此时,他们反其道而行,故意在一间宅子里燃起了一小堆火苗,当杨小五和魏忠贤他们看到这燃烧的火苗时,全都愣了。杨小五认为魏忠贤的人不会那么愚蠢,暴露自己的位置,燃起火苗的必定是自己的两个弟弟;魏忠贤和杨小五的想法一致,可他不知道的是墨鸾和公输鸢离开了杨小五他们单独行动,所以对于魏忠贤来讲,到底是谁燃的火这一点彻底难住了他。
墨鸾和公输鸢埋伏火堆附近,等了将近有一刻钟,始终无人靠近,他们觉得现在算上自己一共有三方,三方都很警惕,没有一方会轻易上钩。他们的背上背着神机盒,这盒子是个长箱子,神机门的人出外执行任务时都会背着这么一个箱子,箱子里放着一把双发连珠铳,还有一把长剑,双发连珠铳和剑都可以随时抽出,遇到危机关头,双发连珠铳甚至不需要拔出,只用将神机盒放在地上,就能对准目标射击,这种用法之前赵准在被伏时已经见识过。
墨鸾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鸢儿,你后悔跟哥哥做出这个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