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池
他的城池
上海的冬天带着一种湿冷的锋锐,不同于杭州的温吞。但车内暖气充足,陈序的手心更是干燥滚烫,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融入这座庞大都市的滚滚人流。
出租车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颇新的小区门口。楼宇高耸,线条冷硬,透着上海特有的、高效而疏离的现代感。陈序拉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引着她走进大堂,刷卡、电梯上行。
他的宿舍比温禾想象中更…“陈序”。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极其整洁,甚至可以说空旷。家具都是最基础的配置,色调是单调的黑白灰。客厅里除了沙发茶几,最显眼的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墙和堆满技术书籍的书架,角落里放着一台半人高的黑色服务器机箱,指示灯幽幽地闪烁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无菌的、带着电子元件和书墨混合的味道。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功能完备的前沿工作站。
“环境参数比较单一,”陈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将她的行李箱靠墙放好,“缺乏…柔化数据。”
温禾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间,这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他的秩序,他的世界。她走到书架前,看着那些她连书名都看不懂的厚重大部头,指尖拂过冰凉的书脊。
“这里很好,”她回头对他笑,“很…你。”
她的认可让他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低沉:“欢迎来到我的城池,禾禾。”
这个拥抱带着浓浓的占有意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温禾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和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稍作休整,两人便出门,按照他精心规划的“方案a”开始约会。
那个小众艺术展藏在一个老洋房里。果然如他所料,人不多。他看着展品介绍上的主义与流派,眉头微蹙,试图进行逻辑解析;而她则更凭直觉,感受色彩与线条的情绪冲击。偶尔交流,观点迥异,却碰撞出有趣的火花。他不再试图用数据说服她,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她那种感性的、跳跃的视角。
下午,他们去了那家独立书店。露天座位确实安静,咖啡香醇。冬日的阳光稀薄而珍贵,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挑了一本画册翻看,他则安静地在一旁处理手机上几个临时的工作消息。
气氛并不热烈,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舒适和默契。他偶尔从屏幕前擡起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眼神会变得格外柔软。
晚餐是在一家本帮菜馆子。他记得她口味偏甜,点的都是浓油赤酱的招牌菜。吃饭时,他话不多,但会细心地把菜夹到她碗里,把她爱吃的菜转到她面前。
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得几乎要让温禾忘记那些偶尔浮现的疑虑。
直到……
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不是微信消息,是电话。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温禾注意到他原本放松的肩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我接个电话。”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拿着手机,起身快步走向餐厅外。
温禾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窗外,他站在街边背对着她接电话的身影。冬夜的寒风吹起他的大衣下摆,他的姿态显得有些僵硬,偶尔点头,似乎在听对方说话,却很少回应。
是家里吗?这次连“琐事”都不能在她面前说了?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外面的冷气。
“没事吧?”温禾关切地问。
“没事。”他坐下,拿起筷子,语气恢复如常,甚至比刚才更刻意地轻松,“快吃,菜要凉了。”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油爆虾,试图转移话题,问她下午那本画册怎么样。温禾顺着他的话答了,但心里那根刺,又悄然探出头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一点。
他完美的“上海预案”里,似乎有一个她无法进入,甚至无法窥探的隐藏分区。
饭后,他们没有再安排其他活动,直接回了他的“城池”。
房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冷风和喧嚣。屋内的寂静和私密感迅速放大。白天被刻意忽略的暗流,在此刻变成了某种更直白、更汹涌的渴望。
几乎是没有预兆的,陈序将她按在门板上,吻重重落下。这个吻不同于杭州时的温柔试探,带着一种近乎侵略性的急切和压抑了一天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温禾在一瞬间的惊讶后,迅速被卷入他的情绪洪流。她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他的渴望,一种像是要确认什么、抓住什么的迫切。她回应着他,手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轻轻拉扯。
呼吸变得灼热而混乱。从门口到卧室的路径短暂而踉跄,衣物凌乱地掉落在地。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寻找那个铝箔包装,动作急切得近乎失控。
“套…”温禾在一片意乱情迷中,残存着一丝理智提醒。
他的动作顿住,呼吸粗重地埋在她颈间,身体紧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几秒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伸手够到了床头柜的抽屉。
必要的停顿反而加剧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当他再次复上来时,那种失控感被强行压下,转化成了另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力道。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沉默,也更用力。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将白天的那个电话,将那些无法言说的隔阂,将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都彻底撞碎、融合。
温禾在他带来的风暴里沉浮,感受着那种近乎疼痛的欢愉和被他全然需要的满足感。她能触摸到他后背紧绷的肌肉和渗出的薄汗,能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低喘。
这一次,无关协议,无关优化,只剩下最原始的碰撞和确认。
当最后的浪潮席卷而过,他沉重地倒在她身上,汗湿的胸膛剧烈起伏。温禾环抱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尚未平息的、细微的颤抖。
他在她耳边极轻地、含糊地呓语了一句什么,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太快太模糊,她没能听清。
但那语气里的某一丝情绪,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她的心尖,带来一阵莫名的不安。
温禾是在一种酸软而疲惫的满足感中醒来的。身体的记忆还残留着昨夜近乎失控的激烈,微微的酸胀感提醒着那一切并非梦境。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冷色调的房间里切割出明暗交替的线条。陈序已经醒了,正侧躺着看她,眼神很深,里面翻滚着一些温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见她睁开眼,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随即又转回来,伸手替她理了理颊边的乱发。
“早。”他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
“早。”温禾回应,声音也有些哑。她往里挪了挪,更贴近他热源的所在。肌肤相贴,温暖而亲昵,但某种无形的东西,似乎横亘在空气里。
两人都没再提昨晚那个电话,也没提他那一刻的失控和之后近乎掠夺的亲密。仿佛那只是激情下的偶然产物,不值一提。但温禾心里知道,不是的。那像一根极细的丝线,缠绕在心尖上,轻微地拉扯着。
他起身去做早餐。厨房里传来煎蛋的滋滋声。温禾拥着被子坐起来,看着这个过于整洁、缺乏生活气息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冷。她赤脚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厚重的、她无法进入的领域。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地沉默。陈序似乎比平时更专注于食物,咀嚼得一丝不苟。
“今天……有什么想做的吗?”温禾打破沉默,声音尽量轻快。
陈序放下筷子,想了想:“附近有一个很小的湿地公园,人应该不多。如果你不累的话……”
“不累。”温禾立刻说。她不想待在这样一个虽然属于他、却让她感到些许无所适从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