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这位夫子和你有旧
第25章这位夫子和你有旧
孟简之闻言回头,没想到竟是赵仕杰,他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举着酒杯在他面前敬他,“校曹大人,可还愿意与赵某喝一杯?”
孟简之举杯,赵仕杰熟稔般地坐在他身边,“真是不敢想,六娘竟是长宁郡主。”他万般感慨。”
赵仕杰回头看他,哂笑道,“陛下不愧是千古一帝,看人的眼光就是准,这亲军都尉府除了你,别人,真不行。不过……恐怕陛下都没想到,你这位青梅竹马竟是长宁郡主。”
赵仕杰见他不语,饮了两杯酒,在他身边轻声笑道,“孟兄看六娘的神色可要收敛些,才刚那种神色更是万万不可再表露。
你可是亲军都尉府的校曹大人,莫要让人窥到你还念着旧情,对你,对郡主都不是好事,兄弟我可是好心提醒。”
赵仕杰一手搭在他肩上,半靠着身子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上京城,人人都可以说要求娶小郡主,唯有你孟大人,不行。”
赵仕杰言毕,冲着他轻声笑笑,满饮了手中酒,转身离去。
孟简之未擡眸看向座上的六娘,攥紧手中的杯子,饮了口酒,不知过了多久,他与福公公示了意,起身,离开宴席。
他一个人缓行着,脑海中是记忆中遥远地,她与他在汝宁一同归家的时候,同行的,间或交错的身影,而无论是她的沉默无语或是聒噪,都已恍如隔世。
他曾自大地说,喜欢二字不值一提。多年后,才明了情爱二字最是催心折肝。
今日在大殿之上,皇帝不愿意他做六娘的册封使,自然是不太愿意两人再接近的。他答应过皇帝,做他手中最无情的刀,他便只能为武德帝,为太子考虑。
他想着皇帝的心思,笑了笑,看着自己被华灯拉长的身影,步速加快。
上一世他放弃过形影不离的机会,逃避过她至真至纯的感情,投身宦海沉浮,试图用一把亲军都尉府的刀,护住她余生无忧,而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她欢喜就好。
可他的逃避没为她求来一世的欢愉。
如今,他不能再去想他们的算计打量,他心中只是今天的她,他想,她要做医女,他就护着她行医一生,鞠躬一世。
她要做小郡主,他就由着她做天真烂漫,一世无忧的小郡主。
可,若是,她真要追究二十年前的是非恩怨,那他就陪着她,颠覆这眼前的繁荣幻境又有何妨?!无论什么缘由,他都能不会再离开她身边。
许是酒意散去,他陡然觉得有些凉,他修长的指节握在衣领处,将身前的大氅又紧了紧。
他身后是觥筹交错,华灯轻歌,眼前是千沟万壑,险峻泥泞。他借了一盏宫灯,独举着宫灯,一步步慢行,灯影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亲军都尉府离皇城不是很远。
孟简之从皇城出来,便一路步行前往亲军都尉府。
大周立朝前,霍风是武德帝身边的大将,上马安邦定国,下马提笔乾坤。
立朝后,霍风便领命做了亲军都尉府的校曹,出则奔走五湖,入则鞍前马后,堪称是武德帝最信任的人,自接手亲军都尉府,一辈子再未开宅建府,就住在亲军都尉府之内,直到如今要在此处离世。
亲军都尉府后方不远,就是间或传来恶鬼低嚎的昭狱,闻者未有不胆寒发竖的,就连夜里驻守的亲军亦是五日一轮,只有霍风一人彻夜熬灯与恶鬼缠斗。
上一世,孟简之秉承霍风遗志,也是这么渡过半生的。
孟简之将门推开,一种他曾无比熟悉的天凝地闭,暗无天日的阴森气,裹挟着铁器龙腥之味奔涌而来。这种熟悉之感,不禁让他眸色抖了抖。
霍风的那间院子,在东南角,枯寂一片,只有亲军,偶尔来打理杂草。后来,孟简之住的时候,将院子里种了一株株果梅,和满墙的刺蘼。
他叩了下门,霍风轻咳两声,哑着声音说让他进来。
上辈子,孟简之跟着这位老师日日修习,近身伺候他临终两月,直到他油尽灯枯。
他一直认为霍风是一个不在乎生死,只在乎他一手经营起来的亲军都尉府,因此即使是人生最后的时日,也不肯放过孟简之,让他熬在亲军都尉府日夜修习亲军都尉府要则。
孟简之看向角落里半躺着的霍风,他蜷缩在窗下,寒眸里难得流露出些痛苦情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上辈子他用着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就代表霍风对他的修习又不满意了,他总会在他侧哑着嗓子怒吼,“如此,如何将亲军都尉府交给你。”
可知道霍风临终时,他却说,“你能用两个月的时间将亲军都尉府的事宜全权接过,圣上果真没有看错人,记得,光大亲军都尉府。”
上一世,孟简之自然不负希望,亲军都尉府在他在任时扩张至万人,亲军都尉府的校曹大人苍黄翻复,亲军都尉府却永远立在皇都,仿佛不败的日月辉光。直到后来,他接触了大周律,才渐渐不再只盯着亲军都尉府。
孟简之用那半凉的茶壶给霍风满了一杯茶,低眸便见他身上溃烂腐败的创伤,已经是多少妙药灵丹都挽回不了。
霍风垂首拂去茶盏,蹙着眉。“我时日无多,你这些时日若无圣命,便日夜来我这里,我交代东西于你。除了之前交给你的暗线,亲军都尉府如今收编亲军五千人,暗线一千余人,在新朝当立之时人数已然不可小觑,且都乃精锐……
孟简之颔首坐在一旁,提笔记着霍风说的精要,虽然这些,他上一世已然了如指掌,可他仍得让霍风安心。
末了,霍风拧眉紧盯着他,“你记住,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要做亲军都尉府的校曹,最重要的是,莫要把自己当做人,亲军都尉府的校曹不过是个陛下手中的刀,当得无欲无求,少情寡恩,君恩难测,一时翻覆,不是你和你亲人能承受的。”孟简之知道,霍风说这些话,亦是好心。
孟简之的笔轻轻顿了一下,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上辈子霍风也同他说过这句话,他已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如今,他只是无甚情绪地听着。
直到漏夜时分,他才从亲军都尉府出来,他赁了个院子,在皇城不远处,只是,待到霍风逝世之后,他大抵还是得住在亲军都尉府。
六娘从顾大娘住的地方出来的时候,月已至中天,月光盈盈撒在她肃白清秀的脸面上,不装点的时候,又是另一番鲜妍样子。
一旁的侍女笑盈盈欲接过她手中的漆盘:“郡主长得可真好看,郡主将漆盘放在这里,让奴婢来端吧。”
“本公主往日怎么没发现你的嘴这么甜啊!怎么你家公主就不好看?!讨打!”长平伸手轻轻掐着一边侍女的脸道。
那侍女躲过去,低身道,“都好看,只是公主素来不在意形象,男装居多,不给奴婢夸奖的机会。”
“公主殿下这是在哪里受了气,拿人家出气?”六娘道。
“我不拿她出气,拿你出气!你怎么今日不陪我去宫中呢?让我一个人应对皇祖母的催婚。”
长平过来捏六娘的脸,六娘和长平的个性投契,住在一起没多久,就相从甚欢,肆无忌惮开些玩笑。
长平觑着她手中的碗,“这些煮粥的活交给她们就行,何须你自己再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