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往事随风
对我有大恩的师父危在旦夕，我心里本来就不舒服，更没有半点儿女情长的心思，对于文静的到来只感觉一阵烦躁，便道：“薇薇姐，师父不行了，这时候你别给我添乱行么？文静，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家，你要不想回，就在山下等我，别因为咱俩的事，再让我师父不顺心，算我求你了！”文静怕我生气，打从进屋便藏到许薇薇身后，可听到我带着埋怨的恳求，她大感委屈，解释道：“我不是来给你师父添堵的，我就是想见他一面。”
“无亲无故，你见他干啥？给我告一状？”
“不会的，我什么也不说，就是想见他一面，我见过你爷爷，你三叔，你妹妹，就没见过你师父，你带我上去吧，我不会乱说话的。”
说真好，如果爷爷和三叔知道她小姨家卖了初二，不知还愿不愿意见她。
嘴巴一张便要拒绝，文静抢先说：“你要不带我，我就跟在你们后面，山又不是你家的，我也可以上！”
深深看她一样，文静神情坚决，我便没有再说，因为福楼乡后的那片山林遍地凶险，不说漫山遍野的蛇虫鼠蚁，单是隐藏才茂密野草中那些深不见底的深窟窿，就决不能让她跟着瞎跑。
山路难行，当初跟着何道长，坐着尸体赶路仍要一整夜才到牛头寨，而这一次带了两个大木箱，还有四名女眷一个婴儿拖累，足足用了两天，而行路途中，文静始终跟在初二身边，悉心照顾，打得主意再明显不过，而看她筋疲力竭的模样，我既心疼也很过意不去，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除非初二或者二叔二婶替她说话，可他们都说不了话！
赶路两天，日落西山时终于到了牛头寨，外界已是寒冬，山里依旧青翠满山，依山而建的淡黄色茅草屋，被一片炊烟笼罩，朦朦胧胧出现在我们面前，却有个很突兀的人破坏了这般美景。
寨前空地上，冯大愣叼着烟，斜倚着政府送来的大鼎，远远朝我们招手。
许茂林和他们分别的晚些，但于我来说，已经两年未见。
阔别重复，自有一番欢喜，快步走到身前，彼此凝视，当初那体型高大，枯瘦如骷髅的冯大愣模样大变，也不知他跟在何道长身边吃些什么好吃的，居然胖了三圈，以至于脸上的鹰钩鼻子也不再显得阴霾，而是有些滑稽。
冯大愣在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我们问他，师父出了什么事，他只说没病没伤，是何道长自己觉得大限将至，想见我们一面，但没病没伤，以何道长的身子骨再活三五年不成问题，怎么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没有叙旧，我直接问道：“师兄，师父的身体怎么样。”
冯大愣脸上刚刚冒出的笑容消失，凝重道：“没几天了！”
许茂林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冯大愣叹息一声：“一会见了面，你们自己问他吧！小凡，招呼你兄弟把东西搬到族长家，嫂子和薇薇也来了，这位是。。。”
冯大愣看向文静，我拉着他往寨里走去：“完了再给你介绍，先领我们见师父，这两年你们跑哪去了？”
何道长住在寨子最上面，路上冯大愣跟我说了几句这两年的去向。
一年前收到他的一封信，除了指点我去浙江找于世伯，还交待何道长领他四处云游，很是见了不少世面，但那时候冯大愣就觉得何道长的状态有些不对，云游途中，遇到谁家有点邪乎事，不要命的给人家驱邪抓鬼，冯大愣在信里就说过，他怀疑何道长想死在外面。
事实正是如此，因为一年之后，何道长先去云南，接上当初中了头发蛊，被送到云南一位蛊王婆婆家治病的阿美姑娘，最后回到牛头寨，和几十年前便纠缠不清的老情人袄玉姑姑，住在了一起。
当年我第一次来牛头寨，为了寻找蛇蛊粉给许茂林救命，可寻遍寨子也没人养蛇蛊，只有袄玉姑姑知道哪里有蛇蛊，但她提出三个条件，只有何道长答应，才肯告之蛇蛊下落。
第一个条件就是她帮忙救一个徒弟，但何道长得留一个徒弟伺候她，也就是把我留下，第二，她要何道长用当年逃婚的方式，再逃一次，第三则是在全寨人面前下跪道歉，再喊她三声姑奶奶。
当着众人的面，何道长义正言辞的表示，一个也不答应。
但秦老司请他们进屋谈判，再出来时，袄玉姑姑便告之蛇蛊的下落，何道长膝盖处还有两片灰迹，我问他怎么弄得，他还威胁我，眼尖的人活不久！
显而易见，何道长妥协了，但冯大愣说，在秦老司帮忙说情之下，袄玉姑姑换了三个条件，小范围下跪道歉，何道长当场完成，一个徒弟入赘牛头寨，何道长当时就选中冯大愣了，他本来就想撮合阿美姑娘和冯大愣，第三个条件，袄玉要求何道长陪她过完余生。
一条腿进棺材的年纪，找个老伴过日子，何道长并不在意，只是袄玉的要求十分苛刻，要何道长一步一磕头，从寨子口磕到袄玉家，求她嫁给自己，还要何道长在师父管太平的牌位前，忏悔自己当初始乱终弃的罪过，成亲之后还不得离开牛头寨一步。
何道长哪里肯答应，可前面两个条件都同意了，又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于是他又干一遍当年的缺德事，拉着袄玉进了里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歉，忏悔，再说一箩筐甜言蜜语，卿卿我我一阵，终于软化袄玉对他的恨意，求得一丝余地，便是回去教几年徒弟便上山给袄玉做牛做马。
几十年前骗了一次，何道长觉得再骗一次也无所谓，反正袄玉都习惯了，他想先把眼前的难关唬弄过去，等蛇蛊粉到手，还不天高任鸟飞了？却没想到袄玉早防他一手，取回蛇蛊，我昏迷不醒，他又要送阿美姑娘去云南，只好派牛头寨的人将蛇蛊粉送到许茂林家，而那人帮着袄玉摸清了许茂林家的底细，包括何秀三个兄弟的住址，全弄到手了。
如此一来，何道长再敢负心，许茂林一家就得中蛊死光，他只好妥协，而他为保全贞操做出的最后努力就是跟自己赌气，拼了老命抓鬼，死不了就认命，死了正好。
说着话，便到了山坡最高处的茅草屋，屋前空地上，一位身段婀娜的中年女人，扶着一位老者，蹒跚踱步。
听到脚步声，老者回头，望向我们一群人，咧嘴一笑：“初一，茂林，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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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熟悉的，布满皱纹的老脸再次出现我们面前，我和许茂林激动异常，可看到他原本晴明的眸子变得浑浊，笑容中透出以往不曾有过的老迈与疲惫时，心底又不住的心酸，不由得快走两步，跪在他脚下行师徒之礼，却只能喊出一声“师父”，便泪如雨下。
何道长想扶我们，腰杆却没有做出这简单动作的力气，只是徒劳的伸了伸手，又笑道：“傻孩子，咱们师徒重逢是高兴的事，哭什么，快起来！秀儿和薇薇也来了，还有喜顺，好久不见，这位两姑娘是。。。”
何道长亲口询问，自然不能像应付冯大愣那样以后再说，我爬起来搀住他的胳膊，说道：“初二你来。”
朝初二招招手，她只顾着怀里的孩子，没搭理我，我道：“师父，她就是初二，我妹妹啊，她嫁人了，还生了个孩子，也叫初一，年前刚找到她，我专门带过来见你的，不过她的病还没好！”
“是你妹妹呀，真好，你爷爷在天有灵，看到你们兄妹团聚一定很高兴，不过她的孩子怎么能和你叫一样的名字？不好，不合规矩，改天师父给他改个名，还有一位姑娘呢，给师父介绍一下。”
“薇薇姐的同学，来旅游的，师父你坐，咱们两年不见，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看着文静，何道长有些意外，应该是没想到他召唤我们见面，我们还带朋友来旅游，但也不计较这种小事，他反手抓住我的手，很用力，欣慰道：“要说，师父也有话跟你们说！这两年最惦记的就是你的脸，你能恢复容貌，师父很欣慰。。。”
“还说呢！虬丹要滚全身，你只让我在脸上滚，我滚了一年都没效果，”我故作神秘道：“你猜猜，最后是谁给支招，把我的脸给治好了？”
“真是长大了，学会跟师父卖关子！”
何道长笑着看我，眼中尽是欣慰与满意，而我看着他，过往的一幕幕在我脑中闪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往事如烟，如梦幻。
“阿美，去烧饭，大愣，你去把阿吉和朵朵喊来，晚上咱们一家人热闹热闹，初一，茂林，夜里把你们这两年的经历，好好跟师父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