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发生什么事了,怎地如此高兴?”正当沈意喜不自胜的时候,谢愈推门走了进来。
这几年过去,谢愈也褪去了身上的少年稚嫩,变得成熟起来。
逆着光走进屋子,身姿颀长,容貌清俊,看见的人忍不住的都夸上一句,这是谁家好儿郎。
沈意抿着唇,矜持的笑着:“这段日子一直在织着的那匹料子,尚娘子拿走哩,这是报酬。”
顺着沈意的手望去,一眼便看见银票上的金额,和自己一整年的俸禄也差不离了,鸦黑的睫毛眨动,谢愈岿然叹道:“夫人真乃奇女子也。”
沈意笑意盈盈地接受了,这才说起正经事情:“怎地这个时辰便回来哩?”
“今日里皇爷召我讲学,讲完学便让我家来了,没去翰林院当值。”径直进去屋子,倒上一杯热茶,茶香袅袅,温热的水流入喉咙,滋润了白日里说话过多的嗓子。
这也是谢愈这一日里喝的第一口水。
皇爷召唤,自是不能进食,万一奏对之时,突然想去更衣,未免过于不雅。
一口气将一杯水喝尽,谢愈又倒上杯水,这时才有心情细细品味茶叶的滋味,摇头晃脑的点评起来:“这茶叶不错,醇厚清香,口有回甘。”
“你倒会喝。”沈意笑了,随即又叹道:“这是我阿娘托钱家捎过来今年的新茶,刚泡上的第一壶便在这了。”
话语中带着无尽的怅惘。
谢愈知道,意姐儿这是想家了。
虽说在京中的日子每日也是热热闹闹,但离家千万里,一去好几年,这几年里,和韩薇娘沈荣都只有书信联系,就连幼弟沈昭,他们离开时还是肉乎乎的胖团子,现下里也进学哩。
想到这,谢愈便又倒上一杯,塞进沈意的手里,品味着家乡的滋味。
沈意转动着杯子,慢慢将杯中茶水抿入口中。
天色透亮,风吹过树梢传来沙沙声,突然一阵拍打声响起,却是鸟儿正在奋力飞过天空,岁月一片静好。
咽下口中茶水,沈意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在心里压了多日的疑惑:“怎地今日皇爷又召你讲学,这都是这段日子的第几次了?”
皇爷有兴致的时候,会召唤翰林院的翰林们,也不拘讲学,有时让他们吟诗作对即兴做赋也是有的,以前谢愈顶着新科状元的名头,也被召唤过。
但是翰林院里翰林何其多,皇爷还是更习惯找那些老翰林们,前几年里谢愈面圣的机会寥寥无几。
但自从六月里谢愈被皇爷召唤,即兴写了篇咏莲诗后,好似是入了皇爷的眼,短短两三个月里被召唤的次数数不胜数,现如今皇爷在翰林院里找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谢愈。
一时间谢愈成了皇爷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也在这京城里有了自己名姓。
沈意对此感受格外明显,作为状元夫人,她有时候也需要去其他人府里应酬一二,以前的时候她都是和赵澈的夫人结伴坐在角落位置,一场宴席下来,甚至都没有人关心她们到底是谁,而这段时间出去赴宴,位置好了不说,主人家也时时注意着递给她话头。
然而,这等优待并未让沈意感到多么的高兴。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最近谢愈的风头实在太盛了些,沈意也摸不清皇爷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没事的。”沈意心中的疑惑谢愈同样也有,但面对着紧张的意姐儿,他还是温和的安慰:“去岁里翰林院放了批大人出去,许是皇爷习惯的大人离开了,我便获得青睐了。”
沈意双手抱住谢愈的脸,眉间的忧虑没减少半分:“但愿如此。”
“意姐儿,你放心。”沈意的担心让谢愈心里暖洋洋的,自林娘子去了后,这世上唯一会牵挂着他的人,也只有意姐儿了。
谢愈并非故意报喜不报忧,实在现在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目前的他尚且微不足道,只能任由有权势的人摆弄,倒也不必让意姐儿跟着担心受怕,不过好在不管上位者心里筹谋着什么,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中间博弈的棋子罢了,倒不至于有生命之危。
沈意直直盯着谢愈的眼睛,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放开捂在他脸上的手。
“不说这些事情哩。”沈意转身将做好的哺食端出来,手里盛着盘子,突然有想起了一件事情:“愈哥儿,过几日便是你的生日,今年是却是弱冠之年,这等大日子可得要好生庆祝一番。”
“明日里我便去市场里,订上猪羊。”
“对了,菜也得要最为新鲜的,每日早上背着挑子过来的那个小哥菜不错,我得让他多准备一些。”
“帖子还是你亲手写罢?将你的同僚都请过来热闹热闹,前段时间书意阁里新出的请笺可好哩,我都去看过了,正适合你们写帖子哩。”
谢愈拿起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见着沈意兴致勃勃的样子,痛苦闭上眼睛,终于狠心打断了沈意的筹划:“意姐儿,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俩在家里吃上一餐便也罢了。”
什么。
笑意凝固在脸上,沈意愣愣地看着谢愈。
许是见谢愈前段时间太忙,沈意一直没有提过他的冠礼,他还在心里猜测过,意姐儿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生辰,没想到沈意不声不响间,却在心里筹划了那么多。
骤然叫停沈意的计划,谢愈心里不可谓好受,但形势如此。
沉吟片刻,伸手将沈意压在椅子上坐实,这才小心着措辞解释:“这段时间皇爷召唤有点多,若是将我办冠礼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到时候来得人一多,没得让人说我不稳重,这种时候还是低调为好。”
这个道理,沈意也懂。
但冠礼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是男子成年的象征,就算在金陵,寻常人家里,也会叫上亲朋好友热闹上一番,没成想谢愈成了状元,受了青睐,反而连冠礼都没办法过了。
沈意早早的就想好了,虽然谢愈已经没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但自己一定要给他一个不输给任何人的冠礼,为此心中将种种细节盘算了一遍又一遍。
没成想,筹划着很是完美的冠礼,却尚未开始便宣告了夭折,沈意心里万分委屈,并不是为自己的心血白费而委屈,而是为了谢愈这等大日子也得几经考量而委屈。
一时间心里酸软不已,捂着心口压制着心头的难受。
原本最应该难受的谢愈,却依旧笑得很是好看,双手捧着沈意的手,蹲下身子,仰头看着她的眼睛:“意姐儿,来京城前夫子已经帮我取好了字,至于其他,只要我们俩能在一起便够了。”
沈意扭过去去,愤愤地哼了一声,借此擦去眼角的滴落的泪痕,心里却已经认同了谢愈的说法。
但就算冠礼不能热闹,沈意也没打算将这糊弄了过去。
很快,谢愈的生辰便到了。
这一日正好赶上旬假,一大早,谢愈还在睡梦中时,沈意便蹑手蹑脚的穿好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