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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三年之后

番外2三年之后

五彩镇,高家村。

五彩镇的“怪病”疫情过去三年。

夏末初秋,雨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不是五彩镇常见的温吞细雨,而是裹着初秋寒意的骤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青瓦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混沌喧嚣的白噪音,迅速将高家村裹进一片灰蒙蒙的水幕里。

高大勇披着件半旧的深蓝色塑料雨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手里提溜着个沾满泥浆的白铁皮猪食桶,走向自家猪圈。雨衣粗糙的边缘摩擦着他的脖颈,冰凉的雨水还是寻着缝隙钻进去,激得他缩了缩脖子。

三年前那场噩梦般的“怪病”气息,似乎还顽固地粘附在空气里,混着此刻被雨水打湿的泥土腥气和猪圈特有的浓烈臊味,形成一种令人心头莫名发紧的混合气味。

高大勇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要把这扰人的错觉驱散。都过去了,他告诉自己,镇里搞了监测点,王站长也三天两头来转悠,畜牧站还给猪打了好几次针。

猪圈是用红砖新砌的,顶上盖着石棉瓦,比三年前高满囤家那破木板钉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推开简易木门,吱呀一声,圈里的几头半大黑猪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和食桶磕碰声,立刻哼哼唧唧地涌到食槽边,湿漉漉的鼻头急切地拱动着。高大勇熟练地将桶里的麦麸、米糠混合的食料倒进石槽,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地埋头抢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是他的指望,一年的经济收入就靠它们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靠墙角的阴影里,似乎还蜷着一团黑影。那团黑影一动不动,与旁边争食同伴的热闹形成刺眼的对比。

“懒货!还不起!”高大勇咕哝了一句,以为是哪头猪贪睡。他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根细竹竿,隔着栅栏朝那黑影捅了捅,力道不重,只是想把它赶起来吃食。

竹竿戳在猪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声。那猪竟毫无反应,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随着他捅戳的力道,僵硬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高大勇心头猛地一坠,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压过了雨水的凉意。他慌忙拉开猪圈门闩,一步跨了进去,泥水立刻灌进了他的旧胶鞋。他顾不上这些,径直冲到那角落,蹲下身。

是他家那头最壮实的黑猪,此刻却像一袋沉重的沙土瘫在湿漉漉的稻草上,口鼻处粘着肮脏的泡沫,曾经油亮的皮毛此刻灰暗板结。高大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擂鼓一般撞击着耳膜。他伸出粗糙、微微颤抖的手,去掰那猪的头颈。

指尖触碰到猪颈侧的一刹那,高大勇浑身猛地一哆嗦。那里皮肤下,一个硬邦邦的肿块突兀地鼓着,隔着皮毛都能清晰地摸到它的轮廓和硬度,像一颗深埋的、不祥的卵石。更刺目的是肿块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红色,边缘模糊,如同浸了血。

“嗡”的一声,高大勇的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的一切——昏暗的光线、肮脏的稻草、猪口鼻的泡沫、颈下那紫红的肿块——瞬间扭曲、旋转,与三年前那个恐怖的画面重叠在一起:高满囤家猪圈里那些僵硬的尸体,颈下同样鼓胀着致命的紫红,还有后来那些被擡走的、盖着白布的人。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才勉强稳住身体。雨衣的塑料摩擦声在死寂的猪圈里显得格外刺耳。

三年前那个缩在门板后瑟瑟发抖、听着邻居们欢天喜地分食野猪肉的自己,又回来了。但这一次,那致命的紫红肿块,长在了他自己的猪身上!

不行!不能像高满囤那样!不能拖!高大勇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压下去。他哆哆嗦嗦地从沾满泥浆的裤兜里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沾着泥水的手指在湿滑的屏幕上费力地滑动、戳点。翻找通讯录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几次都差点按错。

终于,一个名字跳了出来——王前进。

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深吸一口气,混合着猪臊味和恐惧的气息冲入肺腑。他按下通话键,把冰凉的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单调等待音,每一次“嘟”声都像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喂?大勇?”电话接通了,王前进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一丝电流杂音传来,背景里似乎还有车辆引擎的轰鸣。

“王站长!”高大勇的声音劈了叉,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家猪……怕是那东西又来了!”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

“哐当!”

镇畜牧站那扇油漆剥落的旧铁门被猛地撞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刺耳的噪音。王前进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冲了进来,带进一股湿冷的雨气和浓重的泥腥味。他连那件印着“畜牧防疫”的半旧深蓝雨衣都没顾上脱,水珠顺着雨衣下摆滴滴答答砸在水泥地上。

办公室里唯一的小年轻吓了一跳,手里的搪瓷缸差点掉地上:“站长?”

“小陈!快!把应急箱给我!装棉拭子、采样袋、消毒水、防护服!快!”王前进的声音又急又快,如同连珠炮,脸上的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紧绷的腮帮子往下淌。他一边吼着,一边已经扑向墙角的铁皮柜,哗啦啦翻找起来,动作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小陈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冲向另一个柜子。王前进三两下扒掉碍事的雨衣,胡乱甩在椅子上,露出里面同样沾了泥点的旧制服。他一把从铁皮柜深处拽出一个军绿色的、印着红十字的硬质塑料箱——应急采样箱。箱子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得厉害,但提手被磨得油亮,显然经常使用。

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李荣耀浑身湿透冲进这里的情景,还有他淬火般的眼神和那句“现在!立刻带我去!”的嘶吼,此刻无比清晰地撞进王前进的脑海。李主任离开时的话,更是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心上:“王站长,五彩镇是2型链球菌的自然疫源地,新的疫情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平时一定要加强监测,将疫情扼杀在摇篮里。”

“找着了!站长!”小陈抱着一个塞满东西的帆布包跑过来。

王前进简单看了一眼,棉拭子、采样管、快速检测条、消毒喷壶、一次性防护服、橡胶手套……

“车钥匙!”王前进头也不擡地吼。

小陈赶紧把桌上那串沾着油泥的车钥匙抛过去。

王前进一把抄住钥匙,单手“啪”地一声合上沉重的应急箱盖子,拎起箱子就往外冲,沉重的箱子在他手里似乎轻若无物。他魁梧的身影撞开虚掩的木门,再次冲进茫茫雨幕。院子里,他那辆沾满泥点的老旧皮卡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车灯刺破雨帘,轮胎疯狂地卷起泥浆,车身猛地一窜,像离弦之箭般冲出了畜牧站破败的院门,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模糊的车辙。

通往高家村的路,因为雨水比平日更加颠簸。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开到最大档,疯狂地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吃力的“咔哒、咔哒”声。

王前进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黝黑的脸上肌肉绷紧,牙关紧咬。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翻腾着泥浆和浑浊水流的土路,两侧黑黢黢的山林在狂暴的雨幕中疯狂扭动,如同蛰伏的巨兽。三年前,他也是这样,载着李荣耀,在同样的暴雨、同样的泥泞里冲向高家村。那时的路,比现在要绝望。那次是追着死神跑,而这次……他猛踩了一脚油门,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皮卡挣扎着冲过一个深水坑。“这次,老子要跑在它前头!”

皮卡歪歪扭扭、一路咆哮着冲进高家村,最终停在高大勇家那红砖新砌的猪圈院门外。

王前进熄了火,推开车门跳下来,沉重的应急箱在手中一晃。他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瞬间锁定了院门内猪圈的方向。

高大勇像个泥塑的雕像,失魂落魄地瘫坐在猪圈门口冰冷的泥水里,听见动静,才茫然地擡起头,脸上交织着恐惧和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

“王站长!”高大勇的声音透着无助。

王前进没应声,只朝他用力点了下头,那眼神沉稳如铁,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他拎着箱子,大步流星跨过院门,径直走向猪圈。浓烈的猪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病畜特有的甜腥腐败气扑面而来,混着雨水的土腥,直冲鼻腔。王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走进猪圈,浑浊的光线下,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头瘫倒的黑猪。它无声无息,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王前进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咚”地一声将沉重的应急箱放在稍干的地面,迅速打开。塑料搭扣弹开的脆响在寂静的猪圈里异常清晰。

高大勇挣扎着想爬起来帮忙,被王前进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别动!外面待着!”

王前进动作麻利地撕开一次性防护服的包装袋,迅速将百色的连体防护服套在身上,拉链直拉到下巴,又戴上橡胶手套和简易的防护面罩。瞬间,他被包裹在一层象征隔绝的白色塑料里,只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

他拿起一根长长的无菌棉拭子,撕开包装。高大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王前进的动作。只见王前进走到病猪旁,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左手用力掰开病猪紧闭的、粘着泡沫的嘴。右手捏着那根细长的棉拭子,动作稳、准、狠,精准地捅进病猪肿胀的咽喉深处,用力地旋转、刮擦了几下。病猪毫无反应,像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

王前进抽出棉拭子,白色的棉头瞬间被粘稠的、带着血丝的深色分泌物浸染。他迅速将棉拭子头折断,塞进一个装有透明保存液的采样管里,拧紧盖子。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和颤抖。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长条形塑料检测卡——猪链球菌2型快速检测条。撕开铝箔包装,取出检测条,将采样管里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在检测条的加样孔上。暗红的液体迅速被白色的吸水纤维虹吸上去。

王前进将检测条平放在应急箱盖子上,直起身。高大勇也忍不住凑近了些,两人都死死盯着那小小的检测窗。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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