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杨鹤卿从前在书中读过一句“事在人为,为者常成”,夫子也常用这句话来提点他们读书上进,他觉得颇有一番道理,既这位小娘子还不曾成婚,那便是还有机会的。
他定了定神,又大着胆子开口问:“不知娘子贵姓?也好称呼。”
告知姓氏倒也无妨,虽说自己平日里已徐三娘的身份与郑十二娘一处玩耍的贵女们交际,今日也不知该不该接着唬人。
“娘子姓林,家中行四,你称一句林家四娘子便是。”卫琅施施然拎着水囊走近前来,行走间玄黑袍角摇曳,笑着告诉那杨鹤卿。
他虽暂于翰林院中供职,可并无秩品,只待熟悉朝中事务后再另行派官,因此也不曾朝中常参见过卫琅。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卫琅现下已经后悔今日未曾穿得风流倜傥些,让这些肖想纾意的贼子一看便知只有他才能与纾意相配。
“娘子,这位是……”他装模作样地问她,一双眼却在打量杨郎君。
你方才不都瞧得清清楚楚了吗?现下还要打些什么算盘。
纾意腹诽一番,又道:“这位是杨家郎君,名为鹤卿,从前雪浓成婚时曾见过的,是崔郎的傧相。”
“原是杨家郎君,那日咱们也曾见过,不知郎君可还记得?”卫琅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紧贴她立着,又道,“某姓卫,将卢娘子送上婚车后,四娘便来找我了,咱们也算是打过照面的。”
杨鹤卿那日看得目不转睛,自然知晓纾意出门后去寻了谁,他心存侥幸,只猜是兄长,今日见面一晤果然还是未婚夫君。
“自然记得,今日相逢便是有缘,本朝尚骑射,不如卫兄和林娘子与咱们一起研习一番?”他瞧着是个白净斯文的俊秀小郎君,却仍有一番魄力,现下定要和卫琅争个高低。
大昭文武并重,更有以武入仕的武举从各地州府择选良才,杨鹤卿虽为科举出身的文臣,但也学习过骑射本事,在翰林院中的同侪间也是佼佼者,今日在心仪的小娘子面前自然也要展示一番。
卫琅面不改色,点头欣然愿往,只在心里咬着牙定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郎一会儿哭着出马场。
“好啊,我也许久不曾活动手脚,今日还请各位郎君指教一二。”
“咱们用同一把弓才显公平,”杨鹤卿目光一转,便看见了纾意手中那把弓,又温言开口道,“林娘子可否借弓一用?”
这弓是卫琅的,她本想婉拒,又听他开口道:“娘子今日是来练习射艺的,咱们若是用她的弓难免耽误了,还是用杨郎君的弓罢。”
僵持片刻,最终还是顺了卫琅的意思,他接过杨鹤卿的弓来放在手中掂量,似是嫌它太轻似的,含笑瞟过杨郎君一眼,又揽过纾意的肩头一同往那边的立靶处去。
杨小郎君憋着一口气,誓要在今日更胜一筹才是。
同游的郎君娘子们见此也来了兴致,纷纷立在二人身后探头探脑,想看看到底哪位郎君更胜一筹。
纾意由他揽着,只想卫琅也知晓今日是来教她射箭,怎么又变成这幅模样,他将水囊拔了塞子,温柔递给她:“娘子练了许久,饮些蜜水歇歇罢,且看你家郎君英姿。”
“如何比试?长垛、马射、步射?杨郎先选罢,某自然奉陪。”他取了马场统制的弓来,又垂眸拨了拨弦,长弓在手的卫琅有股锐不可当的意气,双眸沉着,更有常胜武将之风。
“先来步射,一人三靶,中者多为胜。”杨鹤卿见了他与纾意亲近的模样,下颌紧绷,立时挽弓搭箭。
卫琅只勾唇不语,这小郎只敢比中与不中,却不敢比谁射得更准些?
“好。”他臂膀健壮,挽弓时肌理线条起伏流畅,迸发出难以相较的力量感,也牢牢攥住了纾意的目光。
步射正是从立靶前边走边放箭,他腰身紧实大步流星,一箭放出便紧接着去身后箭囊取下一支,动作熟练顺畅,一看便是善骑射的老手。卫琅眯眼看过那几只立靶,毫无疑问个个正中红心,引得众人鼓掌欢呼,他先对自家娘子笑过再去看那杨郎君:“该杨郎君了。”
杨鹤卿舒过一口气,也引箭疾射,虽不及卫琅准头,也好在并未脱靶,他面露少许羞怯之意,只去扭头同她叙话:“林娘子见笑了,我平日勤于诗书,未曾想到骑射有些生疏了,原还是不如卫兄。”
他方才还咬着牙十分倔强,现下又红着脸向纾意示弱起来,卫琅看不惯,便直接开口打断:
“杨家郎君不必妄自菲薄,步射能至此已是中上,方才是鹤卿选,现下便由我选罢。”他皮笑肉不笑,略略沉吟道,“比长垛如何?一箭便可见分晓。”
长垛便是远距离射箭,二人定了马场西边一处矮墙,让人挂上两副草靶,同时立于此处发箭。
卫琅敛着寒凉眸光,平复心跳瞄准,只见他口中喃喃一声“着”,便听耳边破空之声骤响,再看便是那草靶中箭,颤颤巍巍从矮墙上掉了下来。
“卫兄果真善骑射!”
“不知卫兄师从何人?现下在何处高就?真真俊的功夫。”
“说来不怕卫兄笑话,我这箭术还想请卫兄指教一二。”
众人哄地一声议论开去,都在赞卫琅的一手好射艺,这么远的距离还能一举而中,还打听他是不是武举出身,应在军中效力才是。
他没所谓般地自谦一番,再笑着向杨郎君道:“该鹤卿发箭了。”
他侧过头去对着杨郎一笑,纾意看不见,他一改方才的温文知礼,换上一副挑衅意味十足的面孔来:“请。”
杨鹤卿见此,仍是那般斯文和气的模样,他道了一句好,又夸赞卫琅道:“卫兄实在厉害,我这样的骑射功夫想必是比不上,不过既是与林娘子同乐,我定会尽力搏娘子一笑。”
一旁围观的郎君娘子们闻言看向纾意,面上都露出些暧昧的笑意来,只让她有些尴尬。这杨家小郎君才见她第二面,怎的就生出这许多热忱来?
卫琅只觉这人脸皮厚胜北疆城墙,若是将他放于阵前,定能挡千万兵卒。
他却有些骑射上的气力,搭箭疾射,也中了矮墙上的草靶,只是并未像卫琅那只一样落下地。
“林娘子看,我这支箭可还好?”
一左一右两位郎君笑着向她邀功,她好想带着联珠回府去,让他二人在此斗个畅快,也不必受旁人打量。
“不知小郎君马射功夫如何?高祖以骑射平天下,这马射更是重中之重,不妨比上一场。”卫琅牵了纾意的马来,拨弄鞍上挂着的五色穗子炫耀,他能光明正大驭自家娘子的马儿,对方气也无用。
“好,卫兄先请。”他面上带着得体笑意,只礼貌探手以示。
卫琅也不与他客气,翻身上马,现出劲瘦的腰肢,侧面看他腰背自有一段流畅弧度。他目似鹰隼,取下负在背上的长弓,搭箭纵马劲射,遒劲有力,连长箭尾羽都没入草人之中。
三箭过后众人喝彩,他唇角噙着恣意的笑,将缰绳绕在自己腕间,黑衣猎猎向纾意而来:“如何?娘子可还喜欢?”
她暗自好笑,刚想顺着他的脑袋夸赞一番便听杨鹤卿开口:“卫兄好生厉害!我自愧不如,但更会好好比试,还请卫兄多多指点我。”
卫琅不置可否,只看他上马拉弓,前两箭都能中靶,可第三箭射出时马儿蹄下不稳,颠簸起来让弓弦崩伤了他的虎口,这箭自然也脱了靶。
杨鹤卿下马来,看着是不好意思见人的羞赧,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见了血,又期期艾艾凑到纾意面前:“让娘子见笑了,我……我今日失手,技不如人,还是卫兄厉害,想必娘子和卫兄这般的骑射师父演戏,射艺更能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