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身三重雪(终)
“殿下。”
李珩慢悠悠问:“人带回来了?”
“没成功。他……太能打了。”
李珩并不意外,吹开茶纹,笑道:“如果连你们的包围都摆脱不了,昭星宫主也不至于把他宝贝成这样。下去吧。”
“是。”
李珩转向一旁,闲唠家常一般说:“本王还以为,权少主会把山外山闹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结果却连巡逻弟子都没杀几个。”
李珩桌几旁边,坐着浑身血气的权衡。他衣服已经换过、伤口已经处理过,却因为伤势太重而还在缓缓渗血,脸色苍白如纸,坐在那像是一柄磨得薄亮、马上断折的刀,任谁都能看出虚弱。
饶是如此,他薄唇一翻,话里刀枪仍旧锃亮:“这一把火烧下去,吸引仇恨的目的便已达到。三王爷宅心仁厚,想来见不得太多鲜血。”
诸多被凌迟而死的大贪官若泉下知“宅心仁厚”一词扣在了活阎王头上,恐怕都得拼着尸块来追杀权衡。
李珩说:“竟是如此。本王以为权少主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愿让那个与你关系匪浅的山外山的小姑娘受到苛责。”
权衡立即挑眉,语气惊奇地扭曲李珩的意思:“看到女子,就想到床笫之欢,三王爷脑中竟也如此污浊。”
“自是不如少主情深义重。权少主这般魔道人士,竟会对正道少侠情根深种,不惜给他一半真力助他逃走。”
“哪比得上您心系当今圣上。”
李珩终于脸色一冷:“慎言。”
“哈。”权衡也不过是信口胡说,见人生怒,便挑衅地笑露出犬牙,“我可得听您的,惹您一个不高兴,把我杀了怎么办――是不是啊,满月楼主?”
“大事未成,我不会杀你。”李珩淡淡道,“倒是该毒哑你这张嘴。”
“您贵人多忘事,”权衡漫不经心,“我不惧毒。”
“是吗,本王确实忘了,”李珩点头,“你这一身血,既成就你,也害你。权衡,不知你还能活几个年头?君燕纾行光明正道,他寿终正寝又是多少年后?”
权衡没接话,却也没生气。
他只是忽然走神,想桑予近百岁仍是仙人之姿,君燕纾活上一百岁时,只怕要比桑予更像个天上人。
他有点好奇那时的君燕纾是什么样子,但想来人间正道不许他见仙人白头。
李珩见他不再逞口舌之快,略略缓和了神色。是友非敌时――哪怕这个友是脆弱而短暂的――他的举止高贵有礼,与他相处虽称不上舒服,但挑不出错处:“你不该将自身真力给予君燕纾。”
“哦?见抓不住他,反来挑拨我了?”
“我已说过,我早见过昭星宫主,也知他业已故去。无论君燕纾是否身怀预言,对我而言都无意义,我是真心请他与我相见,为他提供庇护,并无恶意。”
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谁知道吐出来的是金子还是狗粪。只怕庇护是假,监控是真,就算李珩对君燕纾别无他求,也可以拿他来牵制权衡。
权衡厌恶束缚。
而这个三王爷,今天早上与权衡交谈时点破了他的来处、本家和深仇,句句都是枷锁。
权衡看他,就仿佛在看一根大铁链,生理嫌恶。
权衡闭了闭眼睛,往椅子里深倚。他贪图享乐,坐没坐相,如今在举止得体的三王爷旁边,对比分外惨烈,反客为主道:“事我已经办完了,殿下要是只叫我来吵架,就等我睡醒了再继续。”
他是真的觉得累。这几日他没睡一个好觉,这一天更是身心俱疲。今早被李子熙叫来见李珩,刚进门李珩就开门见山道:“我知你来意,可以帮你。”
权衡不得已从大清早就开始动脑,心里思绪转了十几个弯,面上不动声色:“你知道什么?”
“权逢让你来的。你违背不了他的命令。”
权衡有半晌没说话,最后面无表情道:“你是谁?”
虽是问句,但语气分明有了答案。李珩坐在几旁,不答,却说:“你本姓白,祖籍在巴蜀,是五毒教的旁支。五毒教衰落后,你们一脉来到姑苏,十七年前,被自在阁灭了族。”
权衡的身形一晃,已经消失在原地。高温刹那逼近了李珩,李珩坐定不动,任权衡掐住他的脖子。
权衡眼中鬼火跳动,轻声细语道:“谁告诉你的?”
话里带了点江浙软语的音调。
李珩目光一挪,开口道:“柔兆,退下。”
一只匕首悄无声息地架在了权衡的脖子上,微微用力,闻言犹疑片刻,只是稍微抬了抬。
权衡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李珩,声音仍旧轻软,带一点方言的口音:“你在自在阁安插了棋子。但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死了。我的同辈死于自相残杀,当年动手的自在阁人被我杀了干净。”
“你没有杀权逢。”李珩说,听起来像激将。
“他会死的,”权衡完全不顾脖子上的匕首,凑近了些,任由血线顺着锋刃滴落,“你不是他的人。你想要杀他。这是你想与我合作的原因?”
“是。”
心念几转,权衡忽然露出了一个细微的表情,好像有点不敢置信。他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脖子上的那柄匕首转瞬消失,他伸手抹去了颈上血珠,低声道:“花开?”
他的事情除去死人,确实还有一人知晓。
李珩目光一动,细看上去却仍旧神情不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是我插得最深的暗桩,透露给你,以示诚意。”
权衡不说话,眸中的光火却灭下去,人看上去有些愣神。
李珩观察他,神色淡然,将一个小木盒放在桌几上:“这个予你。”
权衡定了定神,不客气地抓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颗红色的丹药。他抬眼问:“毒药?”
“能解权逢对你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