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
二人转
夏泽停下脚步，扭头问：“你们刚才看到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村民们有些没上过学，说起话来也粗鄙不堪。其中一个是村北的鳏夫，二十年了没摸过女人的手，听到夏泽这么一问，嘴上便来活了：“哎呦，小小年纪打听地不少啊，怎么，青春期急不可耐，还想找女人快活快活？”
夏泽听了胃里一阵恶心，不过本就没指望他们说出什么，干脆先上山算了。他想往前走，可手上一股里紧紧拽着自己，然后就看到叶弦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人给大卸八块。这个样子，夏泽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他另一只摸向对方的手背，叶弦一下子便回来神，只听夏泽说起:“跟他们计较什么，走了。”
奈何叶弦再气不过，可手心手背传来的温度却大过于心中的怒气，因此他选择了听从夏泽的话语。边走边回头望去，记住了那个男人的脸，只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可还没走出去几步，夏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重声，回头望去，竟是刚才那个老人缓缓走向前，拄着拐上跪下了，嘴里还念着：“仙人莫要走……”
他这么一跪地，那个鳏夫不乐意了，大声嚷嚷着：“老头子你傻了，他娘的，老子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老的跪小的。”
“你闭嘴，没眼的东西！”这一声虽气息不足，但气势到位，所有人都不解地面面相觑，不懂老爷子这是在干什么？
夏泽又带着叶弦转过身，也没有搀扶的打算，只是在远处默默看着：“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叶弦比他更过分，丝毫没有尊老观念，逮着机会就要嘲讽过去：“有意思，你们要真的诚心诚意，就应该都跪下跟我们磕三个响头。”
话音落下，夏泽不出意外又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只是清脆一声，便感到酥麻，嘴角不由扬起，另一手的指腹放在上面轻轻摩挲。
站在人群处的女孩也愣住了，连忙跑上前，跪在了老人身边，泪眼汪汪道：“爷爷，你这是干嘛啊。”
随后，老人将她推开，竟然真的磕了三下，虽然不算响，但也能听见碰撞地面的声响，只是这样，就足以让众人惊讶了。
就连叶弦，脸上也流出一丝微妙的表情。
夏泽装不下去了，走向前一把将人扶了起来，道：“您倒是说事情啊，这样有什么意思。”
老人身形佝偻，面容憔悴，蓬头垢面，如果不是衣着体面，绝对是放在乞丐堆里都没有违和感。看来老伴的死，以及死后讲话，真的把他吓坏了。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她说了，自她后来者，就是神仙下凡，镇压邪祟的啊——”老人颤颤巍巍说道。
夏泽听愣了，什么神仙下凡，什么东西？
“你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了吗？”夏泽又问。
老人哆哆嗦嗦摇摇头：“那个女人，一定也是向你们这般的仙人，不然怎么会来无影去无踪。”
夏泽明白了，他道：“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帮忙，停止尸体说话……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颗狗牙放进去，就不会有事了。”
只看老人和女孩都面色凝重，夏泽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宋时雨的性命还无法保证，成叶一人上山说到底他心中担忧，并不愿意在这里花费太多时间。
刚好，叶弦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哥，他们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不用理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仿佛这句话成为了审判人们生死的天秤，稍有倾斜，就会被审判者舍弃，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老人随即又要跪下，夏泽又去搀扶，最终，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如果不严重，我之后再来，我们的确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老人面色痛苦，连连摇头：“仙人，您要是走了，我们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夏泽急忙挥手：“我不知道你看到女人是谁，但是不要听她胡说，我不是什么仙人。”
“可……可是那颗犬牙……”老人面容疑惑。
夏泽解释道：“我只是在这方面略通一二，仙人什么的，完全就是一派胡言。”
看到老人的表情逐渐失望，甚至近乎绝望，他又道：“您直接说吧，有余力的话，我一定帮。”
老人这才缓和下来，娓娓道来：“您不知道，我这屋子里，除了我那个老婆子躺着，身边还有一个人，是我儿子。
你说说，尸体开口说话，论谁也想不到，可如果真是这样，我老头子也不会那么慌，主要在于他们每天晚上念叨的话。
‘放了我，去杀我的亲人吧’，然后就是求救声，因为太过真切，我以为他们还活着，可是我重新打开棺材时，人的脸都是苍白的，可唯独，那双眼珠子冷不防睁开，瞪着我。可我明明记得，他们是闭上双眼的——
于是我找医生，医生说确没有心跳，实在不行，我又找道士，找和尚，做了法，却一点用都没有。每到晚上十二点，他们就开始在棺材里讲话。我实在受不了，于是把村子里的男人都找过了，想着阳气重可能会没事，结果就在刚刚，他们的话突然变了。”
“时间到了，来陪我吧。”他们说。
说完，老人眼中又多了些惊恐，夏泽先是问：“老人家，您怎么称呼？”
话题突然聊到这里，老人神情一怔，随即说道：“我叫马长恒。”
“那你身边这位呢？”夏泽又看向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我……我叫依水。”
夏泽眉眼带笑，温声道：“依水，我问你，还有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
马依水摇摇头：“不，不是……”
随即马长恒接道：“她是我捡回来的丫头，我那儿子，没有成家。”
夏泽嘴角带笑，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他又问：“马爷爷，你们家，几个孩子？”
此话一出，马长恒肉眼可见地慌了神，话音未到，膝盖又落了地，嘴里又不停念着“仙人”，十分虔诚：“没想到您既然问起这个，果真是神通广大……我们家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闺女，刚出生就夭折了，老二老三都是小子。老二没上成大学，十九岁那年要出去打工，结果一走就是三十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们报警，警察也没办法。然后就是老幺，眼下……眼下棺材里躺着……”
说着说着，马长恒的泪就落下了，一生大半入土，到头来只剩下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痛心。
夏泽想了想，看向身旁的叶弦，随口问道：“叶弦，你觉得呢。”
“我觉得好玩，想进去看看。”叶弦直言不讳道。
结果就引起了众人不满，正所谓死者为大，这个小子未免太不尊重人。可马长恒作为年龄最长者都没有介意，其他人也不好多管闲事。
没想到，他们真的把夏泽两人带到里面。农村自建房都有个面积不小的院子，眼下院子里摆放着花圈，点燃蜡烛，正中间整整齐齐摆放着两箱棺椁。